第2章(第2/2頁)

鶯時急匆匆跑進來,一副慌張的樣子,向來伶牙俐齒的她也結巴起來:“林……林嬤嬤,那邊的林嬤嬤派、派人過、過來請姑娘了!”

霍瀾音心裏一慌,雙手緊緊握著浴桶邊兒,因為過分用力,指尖兒發白。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可到了這一刻,心裏還是慌的。

姚媽媽強忍著淚,拍了拍霍瀾音緊繃的手背,將她從水中扶出來,為她擦身更衣。

霍瀾音整個人有些恍惚,眼前浮現七日前,“母親”與她說話時的場景。

“……老爺說那位爺身份高貴,雖如今失勢,可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自然不能拿婢女搪塞。你大姐是嫁過的,只能在你和荷珠之間選一個。音音,你搶了荷珠的一切啊!母親已經很愧對荷珠了,舍不得在這個時候推她出去……老爺說若廢太子能夠重新回京,陪在他身邊那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別說他能不能回京還是未知數,以身為藥本就危險。這種用命賭來的榮華富貴,母親怎麽舍得讓荷珠去賭啊……”

身世大白後,周家沒有將霍瀾音趕走,繼續給她養女的身份。這曾讓霍瀾音心裏感激,讓她以為這十六年的朝夕天倫留下的親情是真實存在的。

原來,不過是為了讓她代荷珠去做這份藥引。

原來,那些感激、那些自以為存在的親情只是她以為。

霍瀾音咬唇,忍著不落下淚來。

那個人,那個疼愛了自己十六年的母親一夜之間成了陌生人。所有人都說她是賊,搶了周荷珠的一切。可她做錯什麽了呢?若剛出生時有選擇,她寧願不要這十六年的富貴,只做一個小小的婢女。

她要舍棄過去的一切,能還的不能還的通通還回去。她甚至覺得給廢太子做藥引也沒那麽難以接受——至少可以離開周家。不僅是離開周家,也是離開西澤。她想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換一個幹幹凈凈的身份重頭開始。

其實錢媽媽說的很對。有得必有失,她想要自由,付出自己去做這道藥引,天經地義。

明明思緒紛亂,可出了屋,被冬日寒冷的夜風一吹,霍瀾音頓時清醒冷靜。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了雪,地面鋪了一層積雪,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地響。似乎走了很久,才到廢太子暫住的望霄院。

林嬤嬤站在檐下,手中執著一盞微暖的燈。在這一片夜色裏十分顯眼。她是宮裏有頭有臉的嬤嬤,不苟言笑,頗為嚴厲。

“嬤嬤。”霍瀾音站在台階下,微微仰頭。

“姑娘可稱呼我林嬤嬤。”林嬤嬤聲音冷淡。她舉起手中的燈籠,探至霍瀾音的臉側,端詳霍瀾音的容貌。

一片漆黑裏,昏黃的光影照在霍瀾音的臉上。

林嬤嬤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她在宮中半輩子,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卻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的小姑娘,是她見過的所有美人中容貌最出眾的那一個。媚而不妖,傲而不孤。鼻尖一滴小小的美人痣更是神來一筆,讓她出挑的芙蓉面多了一分靈氣逼人。

林嬤嬤收回燈,向一側退了一步,請霍瀾音上來。

台階不過三層,霍瀾音每踏上一層,腳步越是沉重一分。她踩在最上面,回首望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姚媽媽和鶯時。

林嬤嬤推開門,霍瀾音轉身邁進門檻。

屋內很黑,只在東南角的供桌上點著一根將要燃盡的蠟燭。窗前擋著厚厚的簾布,星月光輝半點漏不進。

林嬤嬤引著霍瀾音坐在床沿,她一邊將勾掛的床幔放下,一邊說:“殿下稍後會過來,姑娘且等等。”

她放好床幔去看霍瀾音,見她腰背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雖不見她露出畏懼和委屈,可在一片暗黑中,身量顯得十分單薄。

林嬤嬤猶豫片刻,說:“傳言未必可信。”

霍瀾音怔了怔,頗為驚訝地擡眼望向林嬤嬤。林嬤嬤卻不打算多說,動作幹凈利落地鋪整被褥,退了出去。

昏暗的屋內只霍瀾音一個人,時間仿若凝固,每刻都變得異常難熬。好像等了一輩子那麽久,供桌上的那根蠟燭燃盡,整個屋子霎時陷入黑暗。

“吱呀”一聲,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遠處的積雪映出門口高大的身影,霍瀾音的心口忽地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