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沖喜

青姈得知戴庭安受襲重傷的消息時,已是元夕之夜。

京城的元夕夜自然很熱鬧。

皇宮外堆了三層閣樓高的彩燈,沿著朱雀長街往城門走,兩側皆是各地官府進獻的精巧花燈。而別處的長街、河道兩側也有高門貴戶和商家懸掛的花燈,竹骨琉璃糊著薄紗,如亭台樓閣、如草蟲飛禽、如山河美人,流光溢彩,繽紛奪目。

月上柳梢時,青姈跟馮元娥出門看燈。

越靠近朱雀大街,人潮也越來越擁擠,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周圍珠翠環繞,綺羅錦繡,兩人挑有趣的燈謎猜,在馮家管事的護送下擠進酒樓。一路過關斬將地到了閣樓頂層,遊人漸少,敞廳懸掛燈謎,雅間裏則是高門貴戶女眷賞花燈的雅間。

青姈原沒在意,直到聽見裏面斷續隱約的議論——

“聽說是從徐國公府的宴上回來遇了刺,這可是天子腳下,聽著真是嚇人。”

“那位可是沙場上練出來的,戴將軍的名聲誰不知道,如今受著重傷昏迷不醒,枉費老侯爺那樣疼愛。”

“靖遠侯爺沒找皇上?敢在京畿地界下黑手……”

話沒說完,便被一道嚴厲威儀的聲音打斷,聽著是位老夫人的,“不許在外面議論!”

裏面歸於寂靜,女眷們鴉雀無聲。

重簾之外,青姈靠墻站著,被這閑談驚得手心冒汗,緊緊捂住胸口。

雖然周遭嘈雜,裏面的聲音斷續隱約,但留神時,仍能聽清大致內容。靖遠侯府裏出自沙場的男人,除了戴庭安還能是誰?遇刺重傷、昏迷不醒,前世剛嫁進侯府沖喜時,男人那張蒼白得幾乎不見血色的臉浮現在眼前,青姈想著彼時種種艱難,覺得天旋地轉。

怎麽可能?

她已提醒過戴庭安留意肅王和侯府的暗箭,以他的周密和謹慎,不可能沒有防備。為何還是會重傷?難道一切都已注定,她的提醒與掙紮徒勞無功?

青姈只覺心驚肉跳,哪還有興致看花燈,跟馮元娥道了聲抱歉,先回住處。

整夜輾轉反側,翌日清晨辰時過半,她便急匆匆地去了靖遠侯府。

……

松柏掩映的朱漆大門外,靖遠侯府門口那兩座風雨斑駁的石獅子熟悉無比。

青姈望著熟悉雄偉的匾額,強壓心頭的擔憂忐忑,才走近尋常出入的角門,便有護衛迎面攔住,要查驗身份。她趕緊將那玉佩拿出,說要見戴庭安,護衛認得上面的徽記,看過後詫異地打量了一眼,忙吩咐門房,“快去通稟,問問魏管事的意思。”

很快魏鳴就出來了,身姿筆挺,神色微肅。

到門口打量一圈,沒見到預想中的貴客,他遲疑著看向青姈,“謝姑娘,是你?”

“是我想見戴將軍,有急事。”

青姈說著,便將那枚玉佩托在掌心。

魏鳴面露驚愕,顯然是沒料到像是不過兩月,這姑娘竟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到了主子的貼身之物,這般明目張膽地找上門來。想起屋裏昏睡的主子,魏鳴朝青姈遞個眼色,幾步走到僻靜處,低聲道:“主子受傷了不便見客。你若有事告訴我,我必定幫忙。”

“他傷得重嗎?”青姈焦急。

魏鳴目光冷沉,“重,很重,昏迷不醒那種。”

青姈那顆心幾乎跌到冰窖裏,焦急之下眼圈差點就紅了,“我想看看他。”

“呃——這會兒就進去?”

“對,就這會兒!”青姈將那玉佩往他面前晃了晃,“他說的,有事找他。”

魏鳴很無奈,但這姑娘既然拿著戴庭安的貼身玉佩,便無異於手持皇帝的尚方寶劍,他還真不能攔著,只好道:“隨我來。”

靖遠侯府占地頗廣,進門先是威儀軒昂的正廳與廂房,再往裏則分成三片。

北邊有一方湖,百年前就挖出來了,繞湖有假山亭台、曲廊水榭,靖遠候侯爺年歲漸長愛清凈,住在臨湖的閣樓裏。東邊則住著長房戴儒和陳氏夫婦,圍繞正院,另有長子戴予誠一家三口,尚未婚配的次子戴予鴻和獨女戴柔嘉,人丁興旺。

西邊則冷清得多。

戴毅與周氏成婚三十年,膝下一無所出,唯有養子戴庭安。如今戴毅戰死,就只剩寡居的周氏和戴庭安居住,格外寬敞。

青姈跟著魏鳴繞過正廳,直奔戴庭安住的鐵山堂。

經過岔路時遠遠瞥見陳未霜從東院過來,怕撞見後又生事,沿甬道小跑著便往前走。

魏鳴見狀回頭,見陳未霜似是往鐵山堂去,不由也加快腳步。

兩人前後腳沖到外院門,魏鳴立馬吩咐守衛,“關上院門,除了夫人誰都不見,就說主子還沒醒,不許任何人打攪。”而後朝青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快步走到內院,叫青姈在廊下等著,他先進屋逗留片刻,才開了屋門讓她進去。

屋裏門窗緊閉,有股很濃的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