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寒風蕭瑟的街上,青姈看著陳未霜,容色微沉。

那位難得抓到她錯處,打定主意要青姈在眾目睽睽下向她低頭,便擡著下巴道:“……拿不出銀錢便算了,我也不計較這點。但禮總得賠吧,好聲好氣地說軟話,興許我聽著高興,這事兒就不計較。”

“算了吧,姐姐。”陳未晞礙於周遭目光,小聲勸解,“或者咱們到店裏說?”

“你閉嘴!”陳未霜瞪她。

陳未晞訕訕地往後縮了縮。

其實這件事情若換了是她,定不會如此張揚。謝青姈家中落難,雖有個顧藏舟庇護,卻也不是難以近身。若當真有怨氣想折辱,以貴妃母家的能耐,暗地裏多少手段使不得,何必非得在人前鬧,落人口實?

這位嫡姐自幼得寵驕縱,沒吃過苦,也沒心機城府,只知在人前爭風頭,逞一時之快。

如此行事,於她這庶妹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禍。

她勸不住嫡姐,只能看著青姈,面露歉然。

青姈則拽著握緊拳頭蠢蠢欲動的馮元娥。

今日陳未霜根本就是在尋釁。

方才爆竹聲驚得滿街慌亂,過錯並不在青姈一人身上,銀錢便罷,陳未霜腦袋磕在車上犯暈,怎麽就成了她的過錯,還非得當眾賠禮?

青姈當然不肯。

但強辯無用,旁邊還有個無辜卷入的馮元娥,可不能被這陳未霜盯上。她稍加思忖,決定以退為進,遂淡然擡眉,“我依你,但別牽累旁人。”

陳未霜見她服軟,心裏痛快了些,當即道:“好,給她們放行。”

馮元娥氣得銀牙緊咬,不肯走。

青姈握住她手,低聲道:“你先走,我有辦法。”

“可是——”

“別連累馮叔叔。”青姈的聲音壓得極低,將韁繩遞給她,卻仍將馬鞭捏在手裏。

宿州一戰,陳未霜挨了打落荒而逃,回京途中卻連個屁都沒敢放,青姈算是看出來了,這人根本就是欺軟怕硬、色厲內荏。事情若只是口舌之爭,沒人追究深問,她必定會仗著勢力,耀武揚威地窮追不舍。

但若鬧得更大,有能震懾住她的人過問緣由……

陳家畢竟要顧忌名聲,青姈就不信對方不會心虛。

且此事鬧大,正好能讓她有由頭求見戴庭安,送上厚禮。

眼瞧著馮元娥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青姈松了口氣,捏著馬鞭才想動手,余光卻瞥見一輛馬車擠開圍觀的人群,緩緩駛來。毛色油亮的駿馬,烏篷覆頂,青漆描金,那輛車的徽記裝飾皆眼熟無比。

青姈心中詫異,悄悄收回手。

……

馬車徐徐停穩,陳未霜也認出了徽記,驕縱姿態稍微收斂。

一只手懶洋洋地挑起簾子,男人的聲音清冷而熟悉,“鬧什麽。”

“戴表哥!”陳未霜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他,從簾子縫隙往內窺了眼,見裏面坐著的果然是戴庭安,含笑道:“你怎麽在這?”

戴庭安沒應,目光掃過青姈,而後看向陳未晞。

少數幾次的接觸裏,戴庭安記得這姑娘還算懂事,遂問:“怎麽回事?”

“沒什麽事。”陳未晞左右為難,不敢說自家長姐的不是,又素知戴庭安性情冷厲目光如炬,便只含糊道:“是剛才有人放爆竹驚了馬,撞壞車子,我跟長姐下車瞧瞧。這就要走了。”說著,屈膝為禮。

戴庭安眉目紋絲不動,看向青姈。

青姈當然不會隱瞞,緩聲道:“方才爆竹驚了馬,損壞陳府的車駕。因我騎的馬不慎碰到她的,陳姑娘怪罪,要我拿百兩銀子賠,當街鄭重賠禮。”說完後瞥了陳未霜一眼,眼底忿意未平。

戴庭安皺眉,從車廂摸了袋銀子,丟到陳未霜身旁的仆婦跟前。

“我代她賠。”他說。

陳未霜哪敢收,慌忙讓仆婦撿起來,“表哥你這是做什麽,只是小事而已,我……”

“既是小事,何必當街爭執。”戴庭安打斷她,眉間分明煩躁,“走吧。”

說罷,徑直放下了車簾。

他的聲音清冷淡漠,並未有意苛責,陳未霜卻分明聽出了責備。她不明白為何每次他都幫謝青姈,看他眉間煩躁,卻不敢觸怒,只紅著臉將錢袋放回車轅,而後登車離開。

進了車廂後,還跟陳未晞抱怨,“表哥當真是偏心,不問青紅皂白就責備我們。”

她惹的事招的罵,罪責又落到了倆人頭上。

陳未晞無奈,只能勸解,“表哥也是為咱們著想。百兩銀子事小,府裏的名聲卻要緊,若今日鬧到沒法收場,旁人將這事傳開,說咱們為一點銀錢當街欺辱民女,絲毫沒有貴妃娘家該有的氣度,父親定會責罰的。”

“幾句口角,怎麽就能傳開!要不是表哥插手,謝青姈早就服軟了。”

陳未晞被她連累怕了,聞言簡直頭大,“咱們身後多少眼睛盯著呢,巴不得尋個錯處給府裏抹黑,再往貴妃娘娘頭上扣帽子!私下裏姐姐怎麽做都沒人能管,這種場合還是該擺好姿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