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魏鳴行事利落,聽得吩咐,隨手從蔡文遠身上撕了片衣襟,揉成團塞到他嘴裏,輕輕松松便將人拖出去。蔡文遠嚇得面色煞白,被捏住後頸要穴無力反抗,只蹬著腿腳驚慌求饒,口中“嗚嗚”不止。

不過片刻,外面傳來蔡文遠鬼哭狼嚎似的哭叫,因嘴巴被布團堵著,斷斷續續。

這臉翻得著實太快,就連青姈都覺得意外,不由看向戴庭安。

那位也正覷她,眼底寒意未消。

“對心存不軌之徒,戴某從不手軟。”他說得漫不經心,那雙深沉的眼睛卻如暗夜幽火。

青姈藏在披風裏的十指不由縮緊。

這是說懲治惡徒的事,恐怕也有弦外之音。

心跳有一瞬慌亂,她忍不住想起前世,有個丫鬟設法混入他養病的院子,被戴庭安親手宰了。當時他病體未愈,正強撐著會客,當著客人的面取了奸細的性命,鮮血濺在他如玉蒼白的臉,戴庭安擦都沒擦,任由血沿著臉頰蜿蜒而下,他淡然喝茶。

青姈卻嚇得半天沒敢動。

她其實仍是害怕他的,在尚未熟悉之前。

青姈竭力不去亂想,手指捏得泛白,她坦然對視,低聲道:“若非將軍出手相救,青姈今晚必會遭遇橫禍,蔡文遠秉性歹毒,也曾有過別的惡行,這般懲戒理所應當。將軍之恩,青姈銘記在心。”

說著,盈盈行禮拜謝,面色雖仍是受驚後失血的蒼白,態度卻從容不迫。

戴庭安頷首,沒再耽擱,起身出門道:“綁起來看著,明天給蔡隱當見面禮。”

青姈隨他出去,看到蔡文遠已疼暈過去,死狗般趴在地上。

太歲門前動土,他這是找死。

衙役們趕來將蔡文遠和幫手捆走,青姈回屋搖醒竇姨媽,看她沒事才松了口氣。

……

沒了蔡文遠在暗處,後半夜的青姈高枕無憂。

因這場動靜,進宿州城前魏鳴又單獨找她,說蔡隱是宿州的地頭蛇,若她不出此城,最好跟戴庭安同去驛館,免得在外落單,被蔡家找麻煩。

青姈聽了,自是欣然從命。

宿州算不上大地方,司馬也是用來安置偏遠宗室和閑散官員的送老官。

蔡隱這司馬當得清閑,仗著肅王妹夫的身份,儼然是當地一霸,建了座占地極廣的奢豪園林,不敢廣納美妾,便養了許多戲班豪奴,夜夜笙歌。富貴人家忌諱的驕奢淫逸四個字,蔡隱差點湊個齊全。

戴庭安造訪時,蔡家正在宴賓客。

連日的積雪未融,沿墻有幾株梅花早開,倚著砌得整齊的青瓦紅墻,枝幹蚯曲橫斜,頗有清麗高雅的韻致。裏頭卻是喧鬧的絲竹聲,偶爾夾雜男人們的哄笑,隔墻都能聽見老遠的動靜。

戴庭安未著官服,只讓魏鳴遞上個捆緊的木匣。

“京城來的,交給蔡隱即可。”

那門房雖覺這廝直呼大名甚是囂張,聽得京城二字,卻也沒敢拿大棒趕出去,只請戴庭安一行到側廳喝茶稍候。

青姈隨同進廳,還沒等到正主,卻意外地碰見了個熟人——

靖遠候府當家夫人陳氏的內侄女,陳未霜。

陳氏有個堂姐是宮裏的貴妃,膝下養著恭王殿下,所得盛寵幾與顧皇後比肩,便是這陳未霜的親姑姑。冬風凜冽,陳未霜罩著鏤金絲繡牡丹花紋的披風,頭上金釵玉簪,珠光寶氣,似剛從宴席出來,被成群的仆婦丫鬟簇擁著,面上露著嫌棄不耐煩。

瞧見側廳裏端坐喝茶的戴庭安,她似不可置信,駐足細看。

認清那英姿俊爽的身影後,陳未霜登時喜上眉梢。

“戴表哥,你怎麽也來了這裏?”她在侍女仆婦的環繞下腳步匆匆地趕過來,目光在戴庭安那張臉上流連片刻,余光瞥見他身後的青姈,笑容微僵,“她怎麽在這?”

青姈暗嘆倒黴。

她跟陳未霜認識,也是在當尚書府千金的時候。

陳家跟顧家在宮裏爭寵,宮外暗裏掐得更甚,這陳未霜幼時養歪了,性子魯莽,連面上功夫都不肯做,時常待顧家女兒以冷眼,連親近顧家的人都不喜。青姈跟顧藏舟早有淵源,跟顧四姑娘又能相處融洽,且有貌美招妒,自然為其不喜。

偶爾碰見時,陳未霜便跟梁嬌一副德行,絲毫不掩敵意。

前世青姈嫁進給戴庭安沖喜,陳未霜被橫刀奪愛後心裏憋著氣,可沒少添麻煩。她那位姑姑陳氏也不是省油的燈,仗著是貴妃堂姐、侯府裏主張中饋的當家夫人,居於侯府深門,雖常笑臉迎人,卻難纏得很,姑侄倆都是刺頭。

青姈從前都是避著陳未霜的。

誰知今日如此倒黴,竟在這裏碰見。

便只淡聲招呼,“陳姑娘。”

陳未霜早知陳家落難,巴不得踩上兩腳,當即笑吟吟道:“真是巧,快半年沒見,還以為令尊獲罪,你都沒臉見人躲起來了呢。”她捏著錦帕,掩唇輕笑,“怎麽,跑到宿州喊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