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屋子裏安靜得詭異。

青姈借著燈燭看清趴在地上的是蔡文遠那張臉,反倒沒那麽怕了,擔心匕首被對方搶走後壞事,她迅速退了半步,朝站在暗影裏的竇姨媽遞個顏色。

竇姨媽比她還緊張,滿手心的汗,抱緊手裏的收腰小凳,趁蔡文遠滿腹心思都在青姈身上,朝後腦勺便招呼過去。

蔡文遠還沒鬧明白是怎麽回事,悶哼一聲,當即被打暈在地。

姨侄倆提心吊膽地好半天,終於舒了口氣。

青姈點亮屋裏另外幾盞燈燭,掃視滿地狼藉,拍著胸口道:“姨媽,叫掌櫃來瞧瞧吧。深更半夜有賊人潛入客房,他恐怕是不想做生意了。”慌亂過後聲音漸漸沉穩,意料之外的鎮定。

竇姨媽心有余悸,趕緊開門高聲叫人。

聽說有女客遇襲,掌櫃很快來了。進屋就見客房的窗戶半敞,地下全是水漬,有個黑衣裳男人大臉朝地的趴在那裏,雙腿被纖細的繩索系緊。

繩索打結的手法他認得,是獵人捕獸用的,但凡被勾動便能迅速收緊,若領會竅門,找個結實的拿去套狼都行。

水漬的旁邊站著位披頭散發的少女,嚇得臉色泛白。

掌櫃嚇得夠嗆,趕緊朝青姈和竇姨媽賠禮,又叫人去端盆涼水來潑醒賊人。

蔡文遠被砸得頭昏腦漲,夥計稍加對證,確信是賊人無疑。

掌櫃大怒,狠狠踹了這惹事的賊人幾腳,遣人將蔡文遠扭送去衙門。

來往之間動靜鬧得著實不小,周圍被吵醒的客人們紛紛詢問緣由。

就連魏鳴都來了。

白日裏青姈黏著車隊時,他就已留了意,剛才聽見動靜便隔樓觀望,看出事的果真是她屋裏,又聽戴庭安問及,便過來瞧。這地方的客人以行商趕路的居多,魏鳴雖是長隨打扮,沙場歷練、侯府沉澱的氣度卻與人不同。

掌櫃唬得手忙腳亂,忙作揖招呼,“這位爺,沒什麽大事,放心回吧。”

魏鳴沒理會他,負手站在屋門口,瞧向裏面。

青姈此刻仍站在桌邊,跟他目光撞個正著,垂眸施了個禮。

魏鳴遂拱拱手,“打擾姑娘,能進去看看嗎?”

青姈蒼白著臉頷首,低聲道:“深夜驚擾了尊駕一行,實在對不住。”

既然說“一行”,顯然是認出了面相的,且她一路尾隨得蹊蹺,魏鳴不由細細打量。少女應該才過豆蔻之年,裹著件漆黑寬大的披風,只露出腦袋在外面,那張臉長得嬌媚如玉,京城高門裏都少見。

如此品貌,又住得起這要價不低的客棧,必定不是出自寒門小戶。

但兩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單獨趕路,卻也古怪。

魏鳴瞥向滿地的狼藉,“這套索是姑娘放的?”

“那人心懷不軌,昨晚就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面,我怕他生事,只能用這種笨辦法防備。”青姈臉色煞白,見魏鳴挑眉,又道:“白日裏打擾尊駕一行,實非有意,我跟姨媽孤身趕路,最怕賊人騷擾,正巧有人同路,才會跟在尊駕後面壯膽。”

她承認得倒是爽快,魏鳴低頭笑了下。

青姈卻笑不出來。

她是真的害怕。雖然布了簡單的陷阱,但這種事她卻是頭一次做,不敢保證能否奏效。剛才蔡文遠在外面開窗時,她握緊了匕首屏息藏在暗處,手上的顫抖自己都能感覺到。

這會兒指尖都在輕顫,鼻尖上的汗珠被風一吹,冰涼透骨。

她強自鎮定,抓緊機會道:“我看尊駕走的方向,或許也是要去宿州一帶。不知後面的路上能否求尊駕稍加照顧,但凡有人震懾,旁人就沒膽子亂來了。”

“這事啊。”魏鳴頓了下,“得問我家主子。”

青姈便又道:“還請通融稟報一聲,好麽?”她問得楚楚可憐,燭光下眼圈微紅,魏鳴沒擅作主張地回絕,只道:“姑且試試吧。隨我來。”

……

兩座閣樓離得很近,戴庭安他們住最上等的客房。

魏鳴帶青姈過去,先請她在廊道稍候,進屋將情形稟報清楚,又道:“我看她嚇得不輕,臉上蒼白,差點都哭了。還想請主子稍加照拂,免得再有賊人行兇。”

銅台上燭火照得滿屋如晝,戴庭安臨窗而坐。

冷峻的眉眼如工刀雕刻,輪廓瘦削英挺,目光卻是清寒淡漠的,深如沉淵。

聽罷稟報,戴庭安擡了擡眼,眸如墨玉。

“她果真是故意跟著?”

“主子沒猜錯,她是故意尾隨,想與咱們同行,請主子稍加照拂。”魏鳴恭敬站在桌邊,神色稍肅,壓低了聲音,“咱們是在刀尖上走路,容不得出半點差錯。這姑娘來得蹊蹺,還是提防為上,人就在外面廊道,主子要不要探探底細再說?”

“不急。”

戴庭安伸手取了枚蜜腌杏肉丟進嘴裏,推開條窗縫,瞥了眼昏暗廊道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