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切膚

秋姜生起了火,火很旺,燒得柴火噼劈啪啪響。

秋姜就著火暖手,想了想,扭頭道:“有酒嗎?”

百祥客棧的廚子又是畏懼又是無奈還有點小期待地縮在角落裏看著她,聞言哆哆嗦嗦地起身,從櫃子裏摸出壺酒遞過去。

秋姜接了酒笑道:“謝啦。”說罷拔開壺蓋灌了一大口,點評道,“難喝。”

廚子委屈:“就圖個暖和,月錢都帶回老家供養家人了,哪有余錢買好酒?”

秋姜挑了挑眉:“都有什麽家人啊?”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停!”秋姜打斷他,“少來這套。”

廚子愁眉苦臉道:“姑娘,你要這樣把我關在家裏多久?客棧這段日子正忙,我不上工,會被掌櫃開了的。”

“正好。”秋姜睨他一眼,“就憑我教你的那道粥,可去玉京達官顯貴前賣個高價。”

廚子苦笑起來:“姑娘說得輕巧,光一道菜哪夠?那些貴人們的舌頭都刁得很,一天恨不得換一百個花樣。”

“你倒是挺清楚。”

“要不,姑娘再教幾道?”廚子的表情轉為諂媚。

秋姜踢了他一腳:“借你破屋住幾天,就想偷師,想得美!”

廚子被踢得翻了個滾,又縮回到了墻角裏:“不是你說要把無牙大師的絕技傳遍天下嘛?”

“我倒是想。可他沒教啊!”秋姜嘆了口氣,那老和尚不但跟風小雅交好,跟另一個人也關系匪淺,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意思太折騰他。

就在這時,屋外聲動。秋姜目光一閃,手在佛珠上輕輕一按,一股白煙立刻朝廚子噴去。

廚子兩眼一直,一聲未吭地暈了過去。

秋姜拍了拍手,看著門口道:“外面冷,快進來吧。”

門開後,走進來的人,是四兒。

他打量著這個破舊狹小還有一股子揮之不去的油煙味的小土房,皺了皺眉:“為何住這?”

秋姜指了指唯一的一扇窗:“開窗就能監視謝長晏。”

“你為何找她麻煩?夫人又來催了。”四兒說著將一支新的雞毫毛筆遞給她。

秋姜打開筆管,裏面寫著:“速殺風樂天。”加了個速字,看得出來確實很急。

秋姜不屑道:“她說殺就殺?啐。”隨手將字條扔進灶裏燒了。

四兒嫌棄地看了眼油膩膩的氈子,沒肯落座,而是站著道:“按舊例,兩次不應,下次來的就是不是筆,是五兒了。”

“就要他來。讓他親眼看看,大燕的宰相是那麽好殺的人麽?”

“可你是他兒媳。總該有機會。”

秋姜冷哼道:“你還是老皇帝的貼身隨從呢,怎麽這麽多年都不見你動手?”

四兒一本正經道:“我的任務只是監視。”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對視了半天,四兒別過臉:“筆已帶到,我回去了。”

“等等!”秋姜叫住他,然後擠出一個跟之前廚子求她時一模一樣的諂媚笑容,“四兒哥哥,幫我砍點柴再走唄?”

四兒的眼角抽了抽。

***

廚子醒過來時,秋姜已不見了。灶裏爐火未熄,屋子暖和得不得了。

他一個打挺跳起來就往門外沖。

女魔頭不在,趕緊出去報官!

然而腳下踩到一物,差點摔倒,定睛一看,竟是木柴,切面光滑之極。再看過去,倒抽口冷氣——

只見門後面堆著小山一般的木柴,每一根都跟他手上的一樣長短。

廚子愣了半天。

要不……還是……不報官了吧?這可是上百根柴火,足夠他度過整個冬天了!只要女魔頭不再回來,此事就此作罷……吧?

***

女魔頭蹲在某艘船的桅杆上,一邊喝酒,一邊看熱鬧。

因為渡口結了冰的緣故,停滿了無法離開的船只。偏偏有個叫胡智仁的商人急著發貨出海,許以重金召集了上百名纖夫拉船。

而謝長晏不知何故也在其中,拉著繩索滿頭大汗地往前拖。

秋姜喝完酒,拿起一旁的套繩,甩一甩,扔到冰上的某個箱子裏,那裏還有一些殘余的酒壺和皮褲,正是胡智仁之前分給纖夫們的。

套繩精準地套中其中一個酒壺,拉回來,接著喝。

秋姜想,燕國也是有優點的,比如這麽冷的天喝酒,酒就顯得更好喝了。

這時,那個叫胡智仁的商人不知跟小廝說了什麽,小廝朝謝長晏跑過去,跟謝長晏說了幾句話,謝長晏正搖頭時,船的另一邊響起了一陣驚呼聲。

秋姜蹲得高看得清楚,是冰層突然碎裂,掉了幾個人進去。纖夫們連忙丟下繩子救人。而謝長晏也不甘寂寞地跑過去看熱鬧。

秋姜遠遠地注視著她,若有所思。

那邊纖夫們陸陸續續地拉了幾個人上來,卻少了一個叫小孫六的人。謝長晏二話不說把頭發一盤,脫了外罩的狐裘,系著繩子跳進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