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現在看清楚我了吧。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周洛傷心直哭,像被丟棄在街上的孩子。他哽咽著搖頭,卻說不出一句成型的話。

南雅轉身,不能再多看一眼他心碎的樣子。她說:“回去吧,回去睡一覺,等第二天就好了。”

“不會好的。我知道。不會好的。”他舉起手臂擦眼淚,直抽泣。

“那就等第三天,第三個月,第三年。”

“是我害了你。”周洛說。

南雅一愣。

周洛流著淚,說:“我後悔了。我不該喝酒,吃錯藥,不該住院讓你去看我。就不會有人聽到你要走,你就能永遠離開這裏,後面的事也都不會發生。南雅,你為什麽要在我面前裝作這麽壞的樣子,為什麽不說實話,你那時想逃離小鎮,就是因為你不想走到現在的地步,你不想要他們死。是我害得你永遠逃不了了,是我害了你。”

南雅張口無言,她原以為他是後悔留下她,後悔和她繼續發展,沒想到……

那股熟悉的疼痛感又刺進心裏,南雅搖搖頭:“周洛,你不要自責。我的決定和所作所為,和你無關。”

他不聽,只是搖頭:“不。是我牽連你留下的,所以讓我帶你走。就該由我帶你走!”

南雅怔住,事到如今他竟還不放手。可面對他,負疚與罪惡壓得她擡不起頭,她無法再承受。

她鉆了空子,支配著人性。她算計了他們,讓他們死在他們自己的陋習與劣性中。如果徐毅悔改收斂,如果他不再虐待停了藥,如果他們兩人有一方醒悟不再通.奸見面,如果陳玲沒給自己造一個虛無的道德高台,如果鎮上的人清醒下來摒棄仇恨與偏激……這些個如果中哪怕出現一個如果,他們都不至於死去。

但,她放下一個誘餌,野獸們便瘋狂地撲向了陷阱。

野獸對她和宛灣的生命威脅消失了,她再不會被任何人折磨死。

而那些看見誘餌就沖進陷阱的野獸,他們掐死了自己生的機會,也掐死了她生的機會。

她不會死,卻也不會生了。

她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冷淡下去:“我說了跟你無關,不用你負責。以後我的一切都跟你無關。”

“你騙人!”周洛借著酒勁,突然將她扯過來摟進懷裏,“你喜歡我的,別騙我了,求你,我知道你喜歡我的!”

南雅眼睛酸了,忍著:“周洛,你放開。”

他不放,她終於失敗,失控地踢他打他。他被酒精麻痹的身體虛弱而搖晃,卻不放手,箍住她,像守著自己最後的寶貝。

被欺騙蒙蔽而產生的怒火發泄過後,對她的疼惜和痛苦湧上心頭。

他埋頭在她頸子裏:“我不怪你,你別走。——我只是,南雅,我心疼你啊。——為什麽,他們不管是活著還是死的,所有的責任和過錯都是由你一人承擔?為什麽?”

南雅止了掙紮,一行眼淚滑下來。

“我不生氣,你跟我行不行?”他的淚水不斷湧進她的脖子裏,“我還有利用價值!還有!我可以帶你走,我可以照顧你跟宛灣,我可以做你的男人做宛灣的爸爸,南雅我還有利用價值啊。既然能是任何人,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南雅抱住他的背,他薄薄的T恤早已濕透。

她仰著頭,眼裏淚霧彌漫:“周洛,這是我們分開最好的時候啊。以後的路太長了,走著走著,就不會按我們想的來了,何必等到難看的時候再分開呢。”

“你為什麽就是不相信我?!”他憤怒地哭出聲來,“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發誓一定考上最好的大學。我做到了呀!南雅,我做到了,你為什麽看不到?

我一定對你好對宛灣好,我發誓。如果我違背誓言,你就殺了我,隨便用什麽方式殺了我去找別的男人,我命都給你做保證行不行?”

“南雅,我愛你啊。”

南雅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到頭發裏,她抱緊他哭得顫抖的身體,她的眼淚也流個不停,張了張口,要說什麽,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周洛,我也愛你。

真的,周洛,我也愛你。

……

樹影透過磨砂窗戶,映在墻壁上。

隔間裏彌漫著空虛的沉默。

周洛酒醒了大半,激動失控的情緒也早都潮退散去,只剩頹廢和疲憊。他抱著自己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麽。南雅也抱著自己坐在對面。

兩人都平靜下去,有很久沒講話。

南雅看著墻上的樹影又拉長了,她問:“醒了麽?”

周洛“嗯”一聲,用力揉了揉腫痛的雙眼。

接下來又是無言。

不久前他說仍然愛她,是酒精作用一時沖動,還是酒後吐真言。

不久前她說對他只是利用耍弄,是說了真話,還是無奈之舉。

沒人問,也沒有人求證。不該,或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