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瀠點了點頭:“夫人有什麽吩咐,盡管說便是。”

魏令宜招手讓她坐在身邊,說道:“不是吩咐,是真有件事,想著先給你提個醒。前些日子我兄長寫了封信來,說到宮裏那位有意給侯爺挑門親事。挑的似乎是安定侯府的姑娘,也就是皇上的妻妹。”

沈瀠原本垂著眸,聞言一下子擡起頭。因為消息突然,她臉上本能地露出震驚的表情。沈浵?裴章居然要把沈浵許配給裴延?

魏令宜以為她是因為裴延要娶妻,覺得難以接受,就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也別想太多。侯爺的年紀不小了,早晚要娶正妻。好在你先入門,侯爺跟那位沈姑娘素不相識,娶回來也不過是個正妻的名分,心裏還是最在意你的。沈姑娘出身名門,身份教養擺在那裏,入府之後應當也不會為難你。”

這話明顯是安慰。妾如何都不可能越過妻去,妻要妾跪著,妾就得跪著,沒地位一些的,隨便發賣都可以。

沈瀠雖然早做好了裴延要娶正妻的準備,但絕不能是沈浵。繼母曾經委婉表示過要把沈浵送進宮裏,被她嚴詞拒絕了。被皇宮套住的人,有她一個就夠了,真當是什麽好地方。

原本是要給沈浵選門親事的,一時沒有合適的,後來紛紛擾擾的事情又太多,她的身子實在不行,才耽擱了。

裴章這個混蛋!真要把她沈家的人各個利用幹凈才肯罷休嗎?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沈浵嫁進侯府來,而什麽都不做。好在聽魏氏的口氣,裴章只是有這個意思,還沒有下旨,那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沈瀠強忍著心頭火,從沐暉堂出來,對身邊的易姑姑說:“你去給侯爺身邊的那個小廝傳句話,就說我想見他。”

易姑姑當她是想通了,連忙笑道:“好!我這就去。”

旁人或許不知,易姑姑卻知道,侯爺雖然留宿偏院,但姑娘還是個完璧呢。男人嘴上說得情真意切,那都是虛的。哪個王侯不是三妻四妾,喜新厭舊?姑娘一時吊著侯爺胃口,倒也無礙,最後還是得有兒子傍身才行。想要兒子,就得多跟侯爺在一起。

那頭裴延在前院的書房裏,也剛收到宮裏傳來的消息。小沈氏的事情已經安排好了,皇帝應該不會再提讓她嫁到侯府的事。但傳話的人也說了,不是小沈氏,也可能是別人,要裴延自己解決。畢竟裴延要求徐器幫他解決的只有這一門親事,別的徐器就管不到了。

裴延讓青峰賞了那人幾錠碎銀,再從偏門送出去。這些傳遞消息的人自有隱匿行蹤的方法,不過青天白日,還是謹慎為上。他把玩著桌上的麒麟玉鎮紙,那鎮紙雖然只有他半個巴掌大小,卻重得很,在桌上翻轉著,底下墊著宣紙,發出沉悶的聲響。

青峰返回來,對裴章說:“這個莊妃娘娘看來也是個厲害的角色,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然能叫皇上改變主意。皇上那麽深的心思,不會看出什麽門道來吧?”

裴延看著自己的手,不知想什麽出神。

“爺?”青峰叫了一聲。

裴延擡起手:徐器斬的幾個守將,好好安撫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子侄中,可有一人能免除軍籍。

裴延在西北地界還是說話算話的。大業的主要軍力劃分於各地的衛所之中,稱為衛軍。一旦入了軍籍,便世代沿襲。如果人死了,由家中的次丁或者余丁補上,假如一系的男丁都沒了,還要去祖籍招募族中的男丁。所以能免軍籍,對整個家族來說,都是幸事。

青峰是裴延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孤兒,家中原本也是軍籍,他是最後一個男丁。他有所感觸,低著頭道:“我替那些死去的將士,謝謝侯爺。國家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只能加大賦稅,百姓的負擔一年比一年重。這次西北嘩變,不知道又有多少軍民遭殃。”

裴延知道青峰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起身走到他面前,按著他的肩膀。

“除了歷史上那些好大喜功的君主,無人喜歡戰爭。”裴延發出低啞堅定的聲音,“但一國之領土,代表著國之尊嚴,是絕不能後退的底線。一旦失守,便會有更多的城池,更多的百姓遭殃。所以打戰,有時也是守護。每一寸的國土,哪怕豁出性命,流盡鮮血,也要是大業的將士立在那兒,大業的旗幟飄在那兒。這,是我投軍的初衷。”

青峰倒吸了一口氣。他學會手語之後,裴延就很少跟他說話了。他幼時,裴延請了當地最好的先生教他讀書,經史子集樣樣不落。他能寫一手好字,能讀書識字,能活成今天的樣子,多虧了裴延。可縱然十年如一日地跟在他的身邊,依然沒學會這樣的胸襟和氣度。在國家面前,個人的得失,生死,都太小了。

“侯爺,我明白了。”青峰用力地點了點頭。對他來說,侯爺是師,是兄,也是父,是他一生都會仰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