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醫護人員當中,除了產科醫生,還有心血管內科醫生。

他們已經拿到了病歷,知道患者的大致情況。

她目前全靠昂貴的藥物維持病情穩定,但是已經渡過了最容易發生危險的階段。接下來,醫生們只需要維持這個穩定狀態,然後讓她做好生產的準備。

在孕婦抵達之前,他們就進行過幾次會診了。

大部分醫生認為她是無法順產的,他們已經做好了剖宮產的準備。

現在他們還要做好應對各種突發情況的方案。

比如輸血。

比如心力衰竭。

卡蘭發郵件給阿諾,把落地窗外的景象拍給他,這樣他就能找到她的具體位置。

但是阿諾遲遲沒有回信。

他一下飛機就忘了卡蘭,瞬間投入紙醉金迷的自由生活。他只花三天就熟悉了學校附近的所有酒吧,知道了學校最漂亮的姑娘在哪個系,還交了幾個和他一樣來聯邦共和國留學的富家朋友。

卡蘭後來又發了好幾封郵件,他完全沒有回應。

後來還是拉斐爾打了個跨洋長途,問他最近卡蘭怎麽樣,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忘了件事兒。

他翻出卡蘭的郵件,找到她所在的地方,但是沒法進入頂層。這裏被嚴格地看守著,保鏢並不是他熟悉的面孔,而是一些來自埃塞爾的雇傭軍。

他覺得父親有些大題小做了。

卡蘭收到阿諾的回信。

“我沒法進去探望你,我的長發公主,你能從裏面出來嗎?”

卡蘭也想過要出來,但醫護人員不允許她離開大房間。

她有足夠大的活動範圍和一些科學的課程。每天一大群醫生圍著她,告訴她怎麽吃怎麽睡怎麽調整心態,但她覺得自己的心情一天天陰沉下去了。

她都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這裏的醫護人員也許是受到了什麽指示,沒有人跟她閑聊。

後來拉斐爾給她打了個電話。

“卡蘭?”

“是的……你終於想起我了。你的弟弟前兩天在樓下徘徊了三分鐘不到,就放棄我去旁邊的大樓看電影首映式了。”

卡蘭有語氣幾分抱怨。

她其實知道拉斐爾沒有必要,也沒有責任聯系她。

她只是一直覺得拉斐爾是不同的。

他確實關心她。

不是像希歐維爾一樣關心孩子,或者像阿諾一樣關心一個新鮮事物。

拉斐爾像關心一個普通人一樣關心她。

“你還好嗎?”拉斐爾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

“不,一點也不好,我覺得自己像一只蠶繭!我什麽都不能做,只能慢慢等著一個玩意兒破體而出!”

她的描述讓拉斐爾有點心驚肉跳。

“深呼吸……不要激動。”

“我不激動!”卡蘭大聲地說,透明玻璃外的護理人員看了過來,“在你打電話給我之前,我已經有八百年沒有開口說過話了!你父親難道把所有看護人員的舌頭都剪了嗎?拉斐爾我真的要瘋了,我不行了,但凡這裏的窗戶開個口子,我一定會跳下去的。”

拉斐爾那邊很長時間沒有人說話。

過了會兒,另一個聲音道:“你要從哪裏跳下去?”

卡蘭像被澆了一桶冰水似的僵在原地。

這個聲音深沉,緩慢,帶著某種冷酷的優雅。

“希歐維爾?”她情緒穩定下來。

“明天我會來看你……”希歐維爾發現卡蘭已經掛了電話。

他把手機還給拉斐爾。

“再打回去。”

拉斐爾尷尬地撥了遍電話。

卡蘭已經不接了。

希歐維爾讓他先出去。

他翻了翻行程安排表,鋼筆筆尖抵在明天上午這一欄,直到沁出墨痕也沒有動彈。

他不是阿諾或者拉斐爾。

他出一趟國,會有很多很多雙眼睛盯著,會產生很多猜測,導致很多後果。

他絕對不能在沒有任何理由的情況下隨意離開境內。

這是完全不妥當的。

但是。

但是他的奴隸聽起來很絕望。

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她的聲音了,但是仔細一算其實也才過去不到一個月。上次她跟他說話時,正死死掐著他的肩膀,含糊不清地罵他,身體卻拼死絞緊他。

他還是把明天的行程劃掉了。

“明天去聯邦共和國,行程不公開。”他通過電話告訴管家,“要盡快趕回來。”

第二天深夜。

卡蘭被嘈雜聲吵醒了,她看見醫護人員被驅逐離開。

一盞暗燈打開,有人大步走進來,風衣長及腳踝,帽檐壓得很低。當他把帽子取下後,流動的銀色便傾瀉下來。他紮了個簡單的馬尾,穿便裝,拿著漆黑的手杖,神態有幾分疲憊,但氣勢仍是壓倒性的。

他進來之後,整個房間都變得逼仄狹小了。

“睡得好嗎?”希歐維爾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