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霧氣似的微雨還在紛紛灑灑,整個福壽宮已經被重兵嚴防死守了起來,飛檐卷翹,落雨匯集成一條,帶著冰涼的寒氣,砸到身著黑色盔甲的禁衛身上。

殿門緊閉,還是有潮濕的水汽自門縫中擠進來,饒是早早的燃起了地龍,依舊覺得有絲絲涼氣順著腳底躥至臟腑。

沈恪死死捏著手心,望了眼隔間,屏風與帳幔齊齊遮擋的內室,面若寒霜。

他緊趕慢趕還是晚來了一步,前腳剛踏入宮門,太後便在福壽宮暈了過去,起初太醫院只當是風寒之症,誰知剛寫好藥案,太後便吐了一口鮮血陷入昏迷。

皇帝沈昀聽聞消息過後,第一時間派禁衛封鎖了福壽宮,招來太醫院群醫一同診治,眼瞧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誰也不知裏頭到底是什麽情況。

重重帳幔被撩起一角,頭發已是花白的陳院判顫顫悠悠地躬著身子跑來,面色凝重地跪倒在地:“啟稟皇上、齊王殿下,臣等才疏學淺,診斷不出太後娘娘是因何至此。”

皇帝眉頭緊皺,面上似結了冰般陰寒,厲聲道:“診斷不出!怎會診斷不出來!?”

“皇上恕罪,太後娘娘脈象平穩有力,未見絲毫異常……老臣從醫多年,也從未見過此等詭異的狀況!”陳院判猛地趴俯在地上,磕了兩個頭,額間滲出的冷汗在漆黑的大理石地磚上留下模模糊糊一團印子。

沈昀騰一下從高榻之上站了起來,還未開口斥責出聲,一旁的沈恪已經開口,朝殿外吩咐道,“寧雙,去將軍府把溫先生請進宮來,態度務必恭敬一些。”

太醫院已是集天下名醫之地,合群醫之力都無法診斷出結果,那就很有可能太後並非患疾。既不是病了,便只剩下毒,或者更為可怕的厭勝之術了。

且不論是哪一種情況,眼下危急時刻已至,能依靠和信任的也只有溫言一人!

“繼續去診治,”皇帝重重喘了兩口氣,心裏明白現在並非發火的時候,“至少在溫先生來之前,朕不想看到太後再有任何突發狀況。”

“是!”陳院判如蒙大赦般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只是心裏一陣陣泛苦,太後脈象無異,叫他如何診治!

人重新退了回去,殿內的氣氛也重新凝結起來,像是凍了三尺難化的堅冰,冒著瑟瑟陰寒之氣。

沈昀蹙著眉頭,看向下方,沉聲問道:“太後暈倒之前,可有何異樣?”

腳榻之下,漆黑的大理石磚地上,烏壓壓跪了滿殿的宮人,個個冷汗涔涔,連呼吸都刻意屏住,生怕在此時就撞到了槍/口之上。

孫嬤嬤跪於領頭之處,抹了一把哭紅的眼眶,悲切出聲,“回稟皇上、齊王殿下,事發突然,此前並未有任何征兆,不過今日晨起之時,太後娘娘曾說過昨夜雨聲太大,擾得娘娘一夜未眠,有些乏的厲害。”

沈恪坐在一旁,無聲無息地盯著她,指尖沿著鎏金鶴擎博山爐邊緣緩緩勾劃,往日裏安神香與檀香味混雜的味道依舊,只是爐身已冰冷。

“今日怎的沒燃香?”他開口。

孫嬤嬤難掩悲痛,抽泣著說:“太後娘娘說,香味太濃,熏得頭暈,剛燃起便讓奴婢將香滅了,奴婢瞧著太後娘娘臉色不大好,遂命人去請了院判大人過來,誰知,誰知院判還未踏入殿門,太後娘娘便暈了過去。”

沈昀板著一張臉,視線掃過一眾宮人,繼續問:“昨日都有誰來過福壽宮?”

孫嬤嬤搖了搖頭,低聲道:“太後娘娘昨日領著奴婢親自盤點庫房,遂免了各宮娘娘的請安,不曾有人來過福壽宮。”

“盤點庫房?”

孫嬤嬤點頭,“是,距齊王殿下大婚還有半月,太後娘娘對此很是看中,所以特意開了庫房,想要親自挑選些禮物……”

這時,角落中一個宮女顫顫巍巍開口,“奴婢昨日傍晚,曾在宮外長街上見到過林美人宮裏的丫鬟,她說是林美人丟了簪子,遣她來此處尋找。”

沈恪瞟了那宮女一眼,與皇帝對視片刻隨即偏開頭,便聽皇帝沉聲道:“先將林美人收押,朕要親自審問。”

話音將落,只聽得帳內傳來“噗”一聲輕響,緊接著是太醫院禦醫雜亂地驚呼:“太後娘娘!”

沈昀心裏咯噔一跳,猝然起身,腳步慌亂地繞過屏風,撩簾而入,群醫已是滿目驚惶跪了一地。

沈恪緊隨其後,擡眸看了過去,太後仰面躺在床榻上,一動也不動,雙手交疊於腹部,臉上是紅光滿面,沒有一絲病氣,嘴唇紅得似抹了胭脂,若非有床腳一灘汙血提醒,單看其氣色,竟比往日還要好些。

“母後!”

沈昀一急,半跪到榻前,忍不住伸手去握太後,剛一觸上她的手,卻覺手心裏似乎握上了一塊燒紅的炭火,正在急速升溫。

“呃……”一聲輕吟,混著汙血自太後唇間溢出,蜿蜒流到枕上,染下墨色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