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齊王府內,聽說了這些傳聞後的蘇杳杳笑得見眉不見眼,高興得多吃了兩碗飯,連平日裏最不喜的紫芹似乎都變得美味可口起來。

沈恪就只是安靜地在一旁坐著,黑衣如墨,姿態優雅地端起一杯清酒低眸淺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杯子裏是去年埋下的荷花釀,帶著淡淡的香味並不算醉人,可一入喉,還是如同在並不平靜的心裏澆上一層熱油,順著呼吸躥出體外,在臉上留下薄薄一層紅暈。

方才馬車上的事,只要他一閉上眼,便會在腦中浮現,想不到向來克己隱忍的自己,也有如此放浪形骸的時候。

蘇杳杳咽下一口蝦仁,偷眼瞧著他咽酒時上下滑動的喉結,猛地埋下頭,再給自己添了一碗米飯,然後又像經不住誘惑般,不時瞟過去一眼。

太好看了,怎麽辦!?

沈恪撫著杯子,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將剩下的半杯往她面前推去,“想嘗嘗?”

蘇杳杳擡頭,眼眸晶亮,露出一個狡黠的笑,眨了眨杏眼,道:“對啊。”

沈恪還來不及收回手,她已經拉著他的腕將酒杯轉了個方向,就著他方才嘴唇所觸的地方,喂了一小口在嘴裏,砸吧兩下,“嗯,當真是好酒,唇齒留香。”

說著,指尖還勾了勾他的掌心,活像個流氓姿態。

沈恪怔了怔,沒忍住,驀地笑出了聲。

旁邊候著的丫鬟見狀,默默往後退好些距離,恨不得將自己藏進柱子裏。

蘇杳杳回頭看了一眼,揮手屏退丫鬟後,慢慢將臉湊近他,低聲問:“那些消息是你安排人放出去的嗎?”

距離很近,他能看到她上翹的睫毛,濃密一層隨著眼睛輕顫,沈恪笑意微漾,道:“猜對了一點。”

“還有人?”蘇杳杳下意識問,如果不光是他的話,就只剩下蘇清澤那幾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了。

沈恪點了點頭,“你覺得這事鬧得越大,對誰越有利?”

蘇杳杳思忖片刻,有些不確定,“假表妹?”

沈恪屈指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沒有用半分力氣,輕柔地像是在撫摸,“這飯還算沒白吃。”

“你是在說我笨?”蘇杳杳一把抓住他的手指。

沈恪笑:“沒有。”

“九爺!”寧遠帶著消息飛奔入內,進了門才察覺到桌上的氣氛儼然已經被自己打斷,僵硬了一刻,才低下頭道:“德安大長公主的人已經將此事稟告皇上與太後娘娘,皇上聽聞京中傳言後,欲賜婚於燕王和表姑娘,約莫在今日傍晚就會頒下旨意。”

沈恪點了點頭,斂了眸中笑意,面上不顯一點浮躁,淡聲道:“知道了。”

蘇杳杳眼珠子一轉,當下便明白過來。

既然郭佳是借著柔嘉郡主遠房表妹的身份進去的,那麽沈玨定是已經替她安排好了一切,不怕身份被人查出來。

人家一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家世也並不差,進京一次便遭此大難,憑白失了青白,不給個交代著實說不過去。

而且這個交代還不能敷衍了事,若不然就是皇家仗勢欺人,不把尋常百姓放在眼裏。

更為重要的是,皇上此舉還能坑沈玨一把,叫他有苦也沒地說去。若王家還想將借聯姻鞏固地位,將柔嘉送過去,便只能當個側妃。

叫一個嬌生慣養的郡主,屈居在一個什麽都不如她的王妃之下,就看王家還舍不舍得破釜沉舟。

…………

臨近傍晚的時候,飄起了細雨,天黑的如同蒙上了一層密不透光的布,溫度驟降幾分,徹底涼了下來。

但流言熱度不消,反而隨著雨勢壯大,甚至連茶館酒肆都出現了說書先生,隱去各方身份,火上澆油般開始指桑罵槐。

沈玨想了各種法子,最後更是拿了前段時間,白芙與齊王的事出來做文章,想要轉移視線,可全都如石落水了無痕跡,分不了一絲關注。

郭佳舉著傘立在院子裏,看著前方亮著燈的書房,久久未動彈,她裙擺已經被飄進來的雨打濕,和著昏黃的光重重墜在腳背上,壓得人喘不過氣。

上輩子她一直呆在山上,對沈玨的了解大多也只是道聽途說,什麽預知的能力,不過是她為了更好的穩固自己的地位,虛吹出來的而已。

歷史不可更改,郭佳堅信,沈玨這輩子也能順利登基,她想要的,由始至終都是至高無上的權利,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威風。

奈何自己身份低微,唯有陪他走過最為艱辛的一段路,成為他不可或缺的謀士,日後才能睥睨天下。

可今日這事,卻亂了她的計劃,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只要尋得生機,未嘗不是一條捷徑。她何不借郡主表妹的身份,一嘗所願,更要緊的事,她要在利益最大化的同時,徹底除掉絆腳石。

打定了主意,郭佳動了動僵硬的腳,剛要向著書房走去,就聽身後有匆匆腳步傳來,來人跑得很快,踏在水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