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飄了半日的雨在接近晌午時就停了下來,余暉破開雲層,房頂黑色的琉璃瓦掛著水珠,映出鏡面似的光。

蘇杳杳尋遍了整個書房,最終止步在了桌上擺著的那四幅畫前。

畫卷她方才就已經取下來看過,雪白平整的墻壁上,除了四枚被打磨得油光水亮的大銅釘,以作掛畫之用,旁的什麽都沒有,敲起來也並非中空。

可她就是覺得,這東西有古怪!

照理來說,魏傑十二歲時畫工不會如此粗糙,否則他也不可能令自詡才女的白芙傾心。且這不是他第一次送魏德遠東西,也無任何特殊意義,魏德遠為何獨獨掛了這四幅呢。

難道說裏頭有夾層?

蘇杳杳彎下腰將畫斜了一半,薄薄的紙背能透出光,很顯然是沒有。

沈恪好整以暇坐在她身後,有陽光從蒙著紗綾的窗外照進,蒼灰的影子蓋上她清瘦柔軟的脊背。

如果他張手,像極了在背後擁抱。

沈恪盯著看了許久,好半晌才開口:“給你一個提示。”

蘇杳杳幾乎在瞬間站直,將畫丟到桌上後轉身,目光盈盈:“你說!”

對上的視線緩緩挪開,沈恪伸手將輪椅轉了個方向,“鏡子。”

蘇杳杳一愣,心裏反復念叨兩遍他的話,擡腳走到鏡子前。

出了太陽後,本就明亮的鏡面仿佛吸收了全部的光,亮得更加刺目,在對面的墻上打出一道方形的光影。

蘇杳杳被這麽一晃,閉眼時眼前都出現了黑斑,忍不住擡手將鏡子挪了個方向。

“這魏德遠還真夠自虐的!開門就見光,也不怕瞎了。”

“反常嗎?”沈恪面上閃過一絲笑意,“你可曾看過皮影戲?”

蘇杳杳直勾勾地看著對面墻上斑駁的光影,腦海裏仿佛有東西已經呼之欲出。

光線、鏡子和那碩大的銅釘……

“沈恪,你太聰明了!”片刻後,她驚笑一聲,重新跑回桌前,對著那四張畫仔細研究起來。

“紅梅淩寒而放是冬,秋菊開後百花殺,唯有這蘭、竹四季青。”她指著右手邊墨蘭盛放的圖,想了想,繼續說道:“可是,墨蘭花期在十月至三月,怎麽也輪不到夏這個字。”

沈恪沒說話,只是眼中頗為贊賞。

蘇杳杳一瞧,便知猜對了,“寧遠,你去放下簾子把門關上,再將窗戶支開一條縫隙,寧雙,你挪動鏡子,一定要對準光線,照在第三顆銅釘帽上!”

兩人應是,當即行動了起來。

窗與鏡交錯的光線割裂了房間內的布局,拇指大小的銅釘在昏暗的房間內,反折出一條細直的光,斜斜射向屋頂兩根並排的房梁。

蘇杳杳踩著椅子縱身一躍,穩穩落在上頭。瞧了片刻,伸手在梁上慢慢摸索起來,在摸到一塊凸起的木結後,稍稍用力一按。

輕微的脆響,旁邊一根梁柱彈出一條縫,打開是一個淺淺的暗格。她將裏頭的東西取出,跳下房梁擺到桌上。

是一本賬冊以及好些信件,記載的具是與張昌行往來罪證,同樣也包括了對蘇家暗中動手的事件始末。

魏德遠早知與虎謀皮沒有好下場,可一旦踏上了那條路,不走完就是一死,所以他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有這些把柄在手,張昌行總歸忌憚幾分。沒曾想,這東西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事情終於可以結束了,”蘇杳杳長舒了一口氣,“咱們走吧!”

“走?”沈恪反倒是不急,半闔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聲音有幾分累極了的慵懶:“用了晚膳也不遲。”

蘇杳杳皺了皺眉,低聲開口:“你在等什麽?”

沈恪眼也不擡,“餓了……”

信你個鬼!蘇杳杳心中急切,張昌行既然派人來找過,只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這些證據若不早早交給皇上,恐途生波折。

“你真的要在這裏吃。”她嫌棄地看了一眼房間,嘴角微微上挑,故作惡心道:“那裏有魏德遠吐的東西,那裏有他拉的東西,酸腐伴隨著屍臭,你吃得下去嗎?”

沈恪半闔的眼倏然睜開,額心皺到了一起,“如此,便去正廳吧。”

“周大人還在那裏解剖……”蘇杳杳笑,“你確定?”

寧雙適時插嘴,“臨湖有處水榭,裏頭還種著荷花,九爺要不要過去?”

沈恪“嗯”了聲,寧雙便推了人就走。

蘇杳杳翻了個白眼,只能含恨跟上去。

余暉最後一抹霞光逐漸被染上暗灰色,偌大的鎮遠侯府內只亮起幾盞昏黃的燈,剝離了白日裏的金碧輝煌,像是座荒蕪許久的廢墟。

桌上盞燈如豆,忽明忽暗的燈下是黑著臉的蘇杳杳和面無表情的沈恪,他緩緩擱下杯子,又慢條斯理地吃起菜,動作極其優雅,看得蘇杳杳恨不得掰開他的嘴,全部倒進去。

“吃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