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紙鳶

秦王看著我, 氣極而笑。

少頃,他將那帛書丟在案上, 道:“你忘了一件事。”

“何事?”我問。

“你既是孤義妹, 便與大長公主同輩,元初須認你做姑姑,你如何與他成婚?”

我說:“我與元初一向不計較這許多,殿下要是覺得不妥,便認我做女兒吧, 正好殿下仍無子嗣,我日後生下兒女, 定然教他們叫你一聲外祖父。”

秦王的嘴角抽了一下。

“還有一事, 你也忘了。”他說, “無論是這帛書,還是桓氏,或是明光道, 將來的命數都捏在孤的手上。孤若要食言, 乃輕而易舉之事,你不怕麽?”

他終於說出了真心話, 果然不能擡舉, 無恥老賊。

我說:“我方才見殿下與曹叔相談甚歡, 莫非便要翻臉不認人?”

秦王閑適地倚在闌幹上:“孤甚為敬佩曹先生,自不會為難他, 不過曹麟身為明光道教主, 又是甚前朝真龍, 就算孤要放過他,只怕別人也不願。”

什麽別人,凈扯些托辭,這分明是與我擡杠。

我說:“董貴嬪宮中所供奉的神龕裏,除了廬陵王和都安鄉侯董祿的牌位,還有一塊空的。殿下可知曉?”

秦王似乎聽出了我話中有話,微微擡眉。

“何意?”他問。

“上回我見到時,董貴嬪說那是她死去的二兄,名董紳。”我說,“董紳曾是我外祖父衛倫門客,董貴嬪小心於此,故不敢寫明。董紳一支後人斷絕,也向來令她耿耿於懷。她恐怕尚不知曉,曹麟正是董紳之子,也是她的親侄兒。”

秦王目光定住。

“曹麟?”他說,“你怎知?”

我說:“我既是太子妃衛氏親生,那麽衛氏那兒子又從何而來?曹麟的身世,曹叔和黃先生都知曉,殿下一問便知。”

秦王沒有說話,盯著我,喝一口茶。

“殿下,”我說,“董貴嬪為殿下操勞半生,當下已是垂暮之年,殿下若給她帶回這般好消息,豈非大善。”

“此事,你早已知曉?”秦王道。

“正是。”

“先前為何不說?”

我微笑:“先前殿下與明光道還未議和,自是為了防著殿下抹不開表親情面,把江山都送給了明光道。”

秦王冷冷道:“你信不信,孤當下便可讓人將你綁了,拖出去斬首?”

“當然信。”我說,“殿下當下大權在握,金口玉言,自可隨心所欲。不過有一事,殿下須得想清楚。殿下前番生病時,服了許多藥。”

秦王一愣。

我說:“那藥中有有一味,甚是不尋常,用的是蠱引,名曰一線牽。此藥一旦服下便不可解,殿下若做下背信棄義之事,便會毒發。”

見他微微變色,我即刻道:“殿下莫慌,這毒即便發作也不甚要緊,不過會得些早泄不舉,半身不遂,中年癡呆之類的小毛病,於性命無礙。”

秦王忽而笑了起來。

“你這等下九流的威脅,不過騙騙毛賊罷了。”他說,“真以為孤會信?”

“信不信,自是由殿下。”我一臉純良,“我不會害殿下,就像殿下不會害我一樣。”

秦王注視著我,也不知道他信是不信,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鎮定模樣。

“你要離開雒陽,是麽?”他忽而道。

我未想到他問起這個,點頭:“正是。”

“要去何處?”

“還未想好。”我說。

“還回來麽?”他問。

這話的聲音略有些低,帶著莫名的溫和。

我看著他,有些詫異。

“興許。”我說。

秦王沒答話,望著水榭外的,少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孤今日累了。”他繼續拿起荷葉包,將一把魚食撒入水中,“你走吧。”

我沒有別的話再說,向他一禮,告退而去。

“雲霓生。”

沒走兩步,他忽而又將我叫住。

我回頭。

“你若要回來,隨時仍看回來。”

我訝然,想了想,道:“回來做甚?”

“這朝廷中反正少不得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秦王道,“你可回來訛孤的金子。”

我一怔,少頃,忍俊不禁。

“多謝殿下。”我鄭重一禮,說罷,轉身離開。

一輪夕陽掛在天邊,紅彤彤的,將雲彩染得金黃透紅,將行宮中的花木樓台映得燦爛醉人。

我走出秦王的宮室之後,忽而望見前方立著一個人,立在一棵盛開的杏花樹下,白衣玉冠,身形頎長,正擡頭欣賞著繁花。

心中一動,我忙走過去。

公子聽得動靜,轉過身來,手裏竟抱著一只白鶴。

“阿白?”我又驚又喜,忙走過去。

阿白似乎不大認得我,見我接近,叫了兩聲,似乎想撲騰翅膀。

公子將它摸了摸,它又乖乖地停了下來。

“是曹叔給你的?”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