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海路(下)

很快,不僅黃遨,我要去遼東的事,眾人已經都知曉。

當然,真正的因由,沈沖和公子只告訴了黃遨、天子和謝太後,包括惠風和青玄在內,所有人都只道我去遼東是作為公子和沈沖的使者,去遼東與秦王商議國事。

“為何不遣別人去遼東?”惠風跑來找我,不滿地說,“誰知秦王又有什麽花招,你去了他不放人可怎麽辦?”

青玄在一旁不緊不慢道:“放心好了,你擔心她,還不如擔心擔心秦王。秦王若不放她回來,她會往飯裏下藥送他歸西。”

我訕訕地笑。

秦王若敢誆我,我說不定真會這麽幹。

揚州已經在望,正當我準備著上路的物什的時候,皇帝召我過去。

船廬中,只有他一人。

未等我行禮,他讓人把門關上,道:“你果真要去遼東?”

我頷首:“正是。”

“非要你親自去麽?”他微微皺眉,“讓人將藥方送去,也可治病。”

我說:“那藥方我不曾保密,當年為桓都督治病之後,已經流傳出去。據裴將軍說,秦王先前已用藥方醫治。不過人食五谷,各不一樣,若一張藥方便可將人人治好,天下早已不須醫者。秦王病情加重,可見那藥方對他有不足之處,故還須我親自過去。”

皇帝看著我:“雲霓生,若他真得了病,你會救他麽?”

我也看著他:“此事,可由陛下決斷。”

皇帝道:“與朕何幹?”

“自有莫大幹系。”我說,“陛下若想執掌天下,秦王就不能死;若陛下不想,秦王便須活著。”

皇帝目光閃了閃,片刻,頷首:“如此,他最好長命百歲。”

我覺得此人當真有趣。天下諸侯都爭著搶著想要那禦座,不惜粉身碎骨,可這已經坐在了禦座上的人卻總惦記著逃開。

“陛下既不願涉足爭鬥,又何必來揚州?”我問,“涼州內有桓都督兵馬,外有秦王守護,陛下留在揚州,乃最為安穩。”

“涼州苦寒,母親過得不管。她不曾來過揚州,朕便帶她過來。”皇帝道。

我:“……”

許是看我變了臉,皇帝一笑,卻隨即收起了輕松之色。

“所謂安穩,皆不過一時,當今天下,並無十足安穩之處。”他理直氣壯,“便如秦王,若他果真得病暴斃,遼東和秦國必有亂事。到那時,桓都督和沈太傅都在揚州,鞭長莫及,朕和太後皆危矣。”

這話倒是不錯,皇帝耍嘴皮子的本事大有長進。

我不再糾纏此事,道:“還有一事頗為緊迫。陛下不久便要昭告天下,須有傳國玉璽。這玉璽在何處,還請陛下告知才是。”

皇帝道:“你與桓都督連詔書都做了,有無真玉璽又何妨?”

我說:“此事不過權宜之計,雒陽的群臣百官聞得陛下駐蹕揚州,必有不少人來投。陛下臨朝,豈可無國璽?”

皇帝道:“你當記得朕還說過,你教了朕本事,再將朕和母親帶走,朕才會想起來。”

我:“……”

我終於忍不住,瞪起了眼睛。

“如今並非玩笑之時。”我說。

皇帝神色平靜:“朕並未玩笑。”

我看著他,心中忽而動了動,一陣狐疑。

“陛下果真將玉璽藏了起來?”我問。

皇帝與我對視:“正是。”

我嘆口氣:“陛下欲如何?我眼下便要啟程去遼東,天下平定之前,我也不可將陛下和太後帶走。”

皇帝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道:“這些無妨,你現在就可教朕本事。”

“陛下要學什麽本事?”

“你先教朕易容。”皇帝即刻道。

“哦?”我說,“陛下為何要學易容?”

“有了此法,想變成誰便可變成誰,將來朕和母親遇了事,改頭換面便可自救,豈非甚好?”

這的確也有道理。皇帝果然還是那個皇帝,少年老成,時時將保命放在首位。

我說:“那易容之法乃雲氏秘傳,不過甚為繁復,就算我願教,陛下一時也學不會。”

皇帝面色微變,正要說話,我打斷道:“不過此法最深最難之處,並非易容,乃在易神。”

“何謂易神?”皇帝忙問道。

我說:“譬如陛下要扮作沈太傅,便不可開口稱朕;要扮作豫章王,便不可寡言少語。常言舉止音容,容乃最次,其余神態語聲若不像,旁人定然生疑,以致功虧一簣。”

皇帝頷首,頗有些興趣:“照你說來,朕要學這易容,便要先似俳優一般學他人言語神態?”

“正是。”我說,“我去遼東須得些時日,陛下在揚州,可先行摹習。”

皇帝精神一振:“你願意教朕了?”

“那可未必。”我說,“此法須慧根,若聖上誰也摹習不像,我再教也是白費。”

皇帝即刻道:“朕必不負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