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奉舟將軍(上)

這樓船做得頗是講究,每層都有堞雉,若逢水上近戰,可在堞雉後放箭投石,活似一座能走的城池。這二層亦不例外。堞雉之後,是一間一間的艙室,有的儲備箭矢等兵器,有的則是將士歇宿及處置軍機之處。

我知道些行伍的規矩,這些將官的居所,平日打掃都是侍衛來做,如今有人主動代勞,他們自然求之不得。故而看我拿著笤帚走過來,走廊上的侍衛無人阻攔。

不過就算如此,奉舟將軍的艙室也不是我想進就進。我瞥了瞥門前有侍衛,拿著笤帚假裝打掃走廊,一路繞到了後面。

如我所料,這奉舟將軍的艙室頗是寬敞。在正後方有一扇窗戶,我湊近前,能聽到那主簿的咳嗽聲從裏面傳出來。

許是為了避免引人起疑,這樓船上雖人人似繃緊的弦一般備戰,但面上卻頗是松懈,這走廊上並無多少軍士。我瞥著兩個軍士的身影被不遠處的堞雉擋去,四下裏看了看,確定無人注意,小心開了窗戶,鉆了進去。

不得不說,這奉舟將軍的艙房著實舒適,不但沒有底下人的喧嘩,還有江上的風景可看。陳設也不錯,尤其是那臥榻前的幔帳,頗是厚實,可容人藏身。

這艙房的前堂和後室,被一面屏風所隔斷。奉舟將軍和主簿說話的聲音,正是從屏風前面傳來。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屏風後面,就著縫隙望出去,只見這前堂有兩人,一個是那個不住咳嗽的主簿,就坐在下首;另一個坐在上首,背對著我,正是奉舟將軍。

“這一路果然順利。”主簿喝一口水,笑道,“有這潯陽營的樓船開道,沿途郡縣連問也不敢問。早知如此,我等便不必慢慢吞吞,現下已到了揚州。”

“不可操之過急,越是靠近揚州,越要小心。”奉舟將軍道,“潯陽營調動與否,別的郡縣可蒙在鼓裏,揚州城裏的陳王等人卻是知道,若此時風聲走漏,便功虧一簣。”

主簿頷首。

我一邊聽著,一邊考慮著假扮奉舟將軍的細節。

白天裏要假扮人渾水摸魚,其實不太容易。比如這奉舟將軍。先前奉舟將軍經過我面前時,我曾留意他的個子,比我高了許多,另外,聲音也厚實。

所以我總喜歡在晚上動手。有夜色掩護,可以模糊常人對身形的辨識,也可借飲酒之類的裝瘋,掩蓋聲音一樣。

我看了看周圍,瞥見臥榻前放著一雙靴子,比我的尺寸大許多,塞些布墊高無妨。至於聲音,只有吃那讓聲音變粗藥了。說實話,我討厭吃藥,因為用過之後喉嚨總會幾日不舒服。但眼下乃必要之時,也只好忍耐。

希望這個奉舟將軍果真是豫章王面前的紅人,莫辜負我這一番心意。

“……將軍,”少頃,我聽那主簿壓低聲音,“大王昨日曾說,此戰之後,要將將軍留在揚州?”

“正是。”

“如此說來,大王必有重用。”主簿道,“論親疏,論才能,放眼國中,有幾人可與將軍比肩?說不定,大王要令將軍統領揚州水師……”

“不可妄言。”奉舟將軍一擺手,打斷道,“許都督率潯陽水師投效大王,此役居功至偉。大王有意將他任為揚州水師都督,統領伏波潯陽二營。”

主簿忙道:“便是如此,大王也必不會虧待了將軍,做個揚州太守也不在話下……”

我聽著他們說的這些話,覺得有些好笑。揚州城現在還望不見,他們就已經在為事後分贓打起了算盤。

不過這番話語,也讓我心定了些。若這主簿奉承的是實情,那麽我假扮成奉舟將軍,接近豫章王身邊則更為便捷。

我希望這兩人再多說些,最好能將我想知道的事通通說清楚。

然而這兩人實在是無聊且磨蹭。那主簿雖然還咳個不停,卻不妨礙他羅裏吧嗦地說奉承話,奉舟將軍也似乎頗為受用,全然不嫌煩。

我無所事事,忽而瞥見不遠處的案上放著些書卷,其中一份打開了半邊,似乎是地圖。

看那兩人一時沒有動彈的意思,我壯起膽來,小心地走過去,將那地圖拿起來。

只見那是一張揚州的城防圖。各處城門、兵營、官署、街道、裏坊都畫了出來,連何處有多少軍士駐守也標明了出來。

我早已篤定這船上的人要去攻打揚州,看到這樣的圖並不意外。不過這圖做得十分精確,絕非尋常將官可用。由此看來,這位奉舟將軍倒果真是個要緊的人物,並非來混虛職的紈絝。

地圖旁邊,有一卷絹書,我繼續拿起來看。

這位奉舟將軍的用物不錯,絹書的用料頗是講究,絕非一般士人用得起。

就是本事看來還是欠缺了些。

絹書上上面寫著一篇賦,看墨跡,還是新的。字裏行間都是為豫章王歌功頌德的言語,書法算得端正,但這文采著實平庸,看著教人肉麻得很。若是敢拿給公子看,必定會遭受當面退還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