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前事(下)

曹叔看著我,少頃,長嘆一口氣。

“霓生,”他說,“你亦是雲先生在楚地救下。雲先生為了給你治病,在楚地耽誤了好幾日,這才碰巧救下了我。”

我望著曹叔,心中明白過來。祖父雖事事愛講道理,卻並非冷酷之人,不會見死不救。所以,他救了曹叔,還幫他找到了曹麟。

想到這裏,我又忍不住猜測。

曹叔是惠皇帝的人,那麽與黃遨或許無甚關聯,他究竟知不知道我的身世?明光道和黃遨有來往,我在雀舌渡第一次見到黃遨時,就曾遇到了裝扮成行商的明光道蔣亢一行。但黃遨兩次見我,都不曾提到曹叔,可見他未必知道曹叔和祖父的關聯。

——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去找曹賢,你須得謹記……

驀地,我又想起了祖父的話。

我當年曾為祖父這話困惑不已,現在,卻是懂了。

“霓生,”曹叔撫撫我的頭發,意味深長,“你不管出身何處,永遠都是你祖父的孫女,知曉麽?”

我望著他,笑了笑,頷首,卻道:“我於曹叔又是如何?”

曹叔的眉間浮起些柔和之色。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這世間,我最牽掛的便是你與曹麟二人。”他說。

我沉默了一下,道:“可你當年為何離開我和祖父而去?”

曹叔撫在我發間的手停了停。

“並非我離開你和雲先生,是雲先生離開了我。”他說,“霓生,雲先生的脾性你知曉,超然於世,不喜紛爭。當年,我一心要去終南山中將惠皇帝留下的錢財取回,雲先生則惦念家人,帶你回鄉去了。”

我搖頭:“我祖母已經去世,這鄉中並無親人可教祖父牽掛。曹叔,祖父若真有心助曹叔完成大業,當年便不會離去。”

曹叔注視著我,片刻,道:“霓生,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說:“既然此事非祖父所願,曹叔為何一定要將我留下?”

他的目光愈加深沉,沒有回答,卻道:“可是有誰人跟你說過什麽話?”

我不再兜圈子,頷首:“我曾遇到過一個叫黃遨的人,他說他是當年劉闔手下的水軍都督,識得太子妃衛氏。”

曹叔的神色即刻變了變。

我忙道:“曹叔,我見到他時,他一下就說出了祖父,還有許多我兒時的記憶,還有……”

“還有你的身世。”曹叔忽而打斷,看著我,嘆口氣,“他都告訴你了,是麽?”

我頷首,訝道:“曹叔認得黃遨?”

曹叔自嘲一笑:“同是前朝舊臣,又落草為寇,豈會不認得?他大約不知道我的過往,我卻知道他的。”

我追問:“他說的是真的?”

曹叔點一點頭。

“霓生,”他長嘆,“我從前就常常想,你若是個男子該多好。”

我哂然。這話他從前就常常說,我總以為他是在稱贊我比同齡的男子聰明,常常自得不已。現在我知道,他還有更深的意思。

“此事既不為人所知,我便與楚國無關。”我說,“曹叔方才也說,我永遠是祖父的孫女,那麽我仍是雲霓生,不是別人。”

“可你仍是劉氏的骨血。”曹叔道,“霓生,你既知曉了身世,更該留下來幫助我等。就算你不願與阿麟成婚,復國之後,你仍可恢復公主之名,亦不白費當年太子妃一番期望。”

我沒有答話,卻問:“我的身世,阿麟可知道?”

“自是知道。”曹叔道,“年初皇帝駕崩,我知天下分崩在即,聚義起事。那時,我便已經告知了阿麟。”

“他如何說?”我問。

“他無異議。”曹叔道,“霓生,我等雖有兵馬良將,但仍缺你這般智計卓出之人。於情於理,你都該留下。桓皙確是人中龍鳳,但他必不會與我等同路。將來若有朝一日,我等與他在戰場相見,你欲如何自處?”

我說:“他並非想爭雄之人。”

“可他已與秦王結盟。”曹叔道,“秦王雄心勃勃,志在橫掃天下。”

這話倒是十分準確,我無言以對。明光道的勢力如今已經出了荊州,豫州和兗州皆已壯大,秦王將來占據中原,恐怕難免要與曹叔撞上。

曹叔看著我,卻沒有再多說。他看了看天色,站起身來:“我等出來多時,他們二人該等煩了。似乎又要下雪,且回草廬裏去吧。”

回到草廬的時候,我發現軍士煮了熱茶,公子和曹麟一人捧著一杯,竟似相談甚歡。

見我和曹叔回來,二人皆站起身。

公子看向我,目光似在詢問,我抿了抿唇角。

“將近正午了,我等須盡早動身,否則要趕不上鄉人。”曹叔道。

“父親,”曹麟興奮道,“方才元初兄與我說了一個計議,我覺得甚是有理。他說如今鐘離縣縣長和臨淮國皆無主,不若我等趁機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