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前事(上)

我再看向公子, 只見他也看著我,有些怔忡。

“祖父不曾與我說過。”我心中疑竇叢生,忙道, “曹叔可是記錯了?”

曹麟的臉也發紅, 瞪起眼睛:“父親也不曾與我說過。”

“後來雲先生與我父子分開,他許是忘了, 我卻是記得。”曹叔看曹麟一眼,道, “這些年霓生不在我身邊, 人生大事,總須你二人一並在時才好告知。如今我等在荊州已可全然立足, 你二人也長大成人,斷不可再拖延。”

這言下之意, 就是定要我跟他去荊州。

我皺眉,正要說話,卻聽公子道:“曹先生,晚輩以為, 雲先生博聞強識,若果真有意定下此事,臨終時必不會忘了叮囑霓生。且以先生方才之言,雲先生與先生商議之時, 當已是十年之前,世事變遷,士別三日尚須刮目相看, 又何況是一時的計議?先生乃真心關照霓生之人,還請先生三思。”

曹叔看著公子,面色無所波動:“雲先生與我當初議下此事,並非為兒女之私。”

“哦?”公子訝然,“怎講?”

“其中緣由尚不可告知,不過即便無此事,公子與女君亦非同路。”曹叔道,“有一句話,今日公子既然在,我欲冒昧一問。”

“何話?”公子問。

“當今天下,正是各方爭鋒之時,不知公子願奉何人為天下之主?”

周圍似安靜了一下。

我忍不住道:“這與我何幹?”

“當然有關。”曹叔正色道,“明光道尊前朝楚王劉闔一脈為正統。當年劉闔在楚地登基繼位,雲先生曾在其帳下輔佐。雖後來雲先生離去,劉闔亦敗亡,但他對劉氏忠心從未變過。你既是雲先生後人,自當承先祖之志,歸我明光道下。”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光道一直號稱奉前朝帝室為真龍。雖多年來,民間對這真龍到底是何人眾說紛紜,但打出了這個旗號,自是要為前朝復辟無疑。而公子出身本朝重臣之家,母親是大長公主,身上有一半是皇室的血脈。本朝的天下,是從前朝手裏得來的,與劉闔更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不過聽得他說出這話,我的心倏而有些松下來。

他言語之間,似乎並不知道黃遨與我說的身世之事,否則,當會以我的身世為由,反對我與公子的婚事。

但與此同時,心中卻生出一個更大的疑惑。祖父曾說,曹叔是他無意中救起來的,對於曹叔的從前,他不曾提過,我也不曾問過。但我一向知道曹叔有些來歷,因為他身手不凡,且並非祖父所授。如今再看他與明光道牽扯在一起,只怕曹叔的過往比我想的更不簡單……

“此事,我可向先生實言相告。”只聽公子答道,“晚輩一向以為,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可為天下人心所向之人,無論出身何妨,皆可為晚輩擁戴之人。”

曹叔撫須:“哦?可我聽說,公子已與秦王結盟?”

公子道:“秦王對外戡除邊亂,對內撫民安政,治下井井有條,夜不閉戶,乃不可多得的明主。我與其結盟,乃為西北安穩著想。然其若有朝一日倒行逆施,不仁於天下,我寧受毀盟之罰,也必不與其為伍。”

曹叔似饒有興味:“以公子所見,何謂不仁?諸侯征伐,本無義戰,民人亦不免塗炭,此為不仁否?如那臨淮王,他治下也算安穩,且亦有君臨天下之意,若無今日之事,公子欲歸順否?”

公子道:“天道輪回,以戰止戰,自不免生靈塗炭。所謂仁者,非無所殺戮,乃所思所慮皆以天下人福祉為懷。臨淮王雖有圖謀天下之心,卻為私欲肆意戕害無辜,這等人就算可王霸一時,卻不得人心,亦免不得今日下場。”

曹叔微笑,不置可否。

我再也按捺不住,站起來。

“曹叔。”我說,“我有些話要與曹叔說,還請借步一敘。”

離草廬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小溪。冬日枯水,已經斷了流。

風呼呼刮來,我和曹叔走到溪邊,不由地攏了攏衣襟。

曹叔看著我,溫聲道:“還是教人去給你取一件外袍,免得受涼。”說罷,便要走開。

我忙將他攔住:“無妨,我等說了話就走。”

曹叔神色淡淡:“若是為你和桓公子之事,可不必再說。”

“並非那事。”我說,“我想問的是明光道。”

“哦?”他眉間閃過一絲訝色,“你想問什麽?”

“明光道可是曹叔所創?道中所奉的真龍,可就是曹麟?”

曹叔看著我,目光定了定。

“當年先生曾告訴我,有任何事皆不必在你面前隱瞞。”他苦笑,“因為你定然會窺破端倪,瞞也瞞不過。”

我看著他:“我猜得不錯?”

“正是。”曹叔道,“霓生,三年前,此事仍在草創,我唯恐連累你,也恐你擔憂,故不敢告知。如今你既察覺,便讓你知曉無妨。阿麟,正是劉闔留在世間唯一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