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長談(上)

天亮得很快,沒多久,太陽到了當空。

我無所事事,回到自己的船廬裏去歇宿。昨夜一夜未眠,我收拾出一塊幹凈的地方,躺在上面,沒多久,在河水的流淌聲中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覺得身上有些動靜,猛地睜開眼,卻見公子正站在面前。

他手裏拿著那件皮毛大氅,正蓋在我的身上。

“你……”我忙坐起來,揉揉眼睛,道,“你不是在議事?”

“嗯。”公子皺了皺眉,“你怎不穿著它睡,著涼如何是好。”

我說:“方才更衣時脫了下來。”

“怎不穿上?”

“忘了。”我說,“不冷。”

公子看我一眼,不由分說地將那大氅給我穿上。

我看著他,心頭不由地又撞起來。

一時間,兩人誰也沒說話。公子替我系好衣帶,擡眼。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那眉間的冷銳之色,似消散了少許,但依舊嚴肅。

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拉過他的手,小聲道:“元初,你還在惱我?”

公子:“嗯。”

我:“……”

其實我希望他不要直爽,婉轉地說沒有,我便好鬼扯一番蒙混過關。

公子看著我,正色道:“你知道我惱你何事?”

我想了想,道:“惱我擅作主張,不曾與你商議。”說罷,我忙解釋,“元初,你仔細想一想,我這般做法難道不對?你我各有脫身不得之事,分頭行事自無不妥。且你一向志在匡扶天下,這般做法並無相悖。”

公子道:“這些不過是你猜測,你未與我商議,怎知我脫身不得?”

我愣了了那個。

“霓生,”公子目光深深,“我惱怒者,乃是你遇到為難之事,便總是首先想著將我推開。當年在桓府時是如此,你我重遇之後,屢次亦然。我便這般不得你信賴,以致事事都須你獨自承擔?”

我詫異不已,一時啞然。

平心而論,他說得是不錯。

我無論做什麽事,都習慣於獨自完成。但這也有我的道理。公子總有他的事要做,比如此番,他要護送皇帝和太後回涼州,又如何與我一道承擔?

“你現在都知曉了,有何打算?”我囁嚅問道。

公子正要說話,這時,門上被敲了敲。

“元初?”是沈沖的聲音。

公子應一聲,未幾沈沖推門進來。

“霓生不歇息?”他看了看我,神色比公子溫和多了。

“醒了。”公子道。

沈沖不多言,看看他,上前來,將手中一塊玉佩遞給他。

“這是從前我堂叔給我的物件,你要動鹽政,找他或許可行方便。他雖已經還鄉,但仍留有許多人脈。”他說著,有些自嘲,“元初,此事我只能幫到這裏。”

我聽著這話,愣住。

堂叔,鹽政……我即刻想到了原司鹽校尉沈欽。

沈欽此人,比沈延圓滑世故多了。他在東平王上台之後,對東平王極力討好,與東平王世子的關系非同一般。故而就算沈延割據長安,與東平王互罵反賊,沈欽也只是被奪官免爵,坐了兩個月大牢之後被逐回鄉裏,性命無虞。

公子頷首,道:“有此物足矣。”說罷,他起身,將隨身攜帶的符節印鑒解下,交給沈沖,“涼州一應軍政之務,皆勞你代我處置。你與長史俞崢亦是熟識,政務有不明之處,可與他商議。至於軍事,可問參軍黃先生。”說著,他的目光意味深長,“你從前見過他。”

沈沖一笑,將符節印璽接過:“我知曉,你放心。”

公子道:“那邊就有勞你了。”

沈沖道:“你和霓生也須多多保重。”

我看著他們你來我往,不由睜大眼睛。

“你……”我瞪著公子,不可置信,“你要隨我回去?”

“不可麽?”公子看我一眼。

“可……可你是關中都督,還要護送聖上和太後去涼州。”我結結巴巴道。

“誰說關中都督便不能走,你先前定下那計策,是由我親自護送聖上和太後去涼州麽?”公子反問。

我一時無言以對,仍是狐疑。

“霓生,”沈沖微笑道,“這是元初出來前便設下的計議,就算無秦王之事,他也要往雒陽一趟,前方下船,我等便分道。”

我再看向公子,只覺心思飛轉,卻一時有些恍惚。

“你打算去雒陽做甚?”我問。

“自是有要事。”

“你不親自護送聖上和太後,不怕路上出事?”我不解問道。

“黃先生已在途中設下了接應,且逸之和楊歆持我印綬儀仗,過往關卡皆不可阻攔,有違逆著,可當場斬殺。”公子道,“目前聖上和太後去往涼州之事,除了我等之外,只有秦王知道。就算東平王和我父母得知,無論號令阻攔還是派追兵,都已經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