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亂始(上)

聽得這話,我放下心來。

他既然以為我是為了求財,那便好辦多了。

“殿下。”我說,“殿下莫非以為,我是招搖撞騙,訛人錢財之類?”

秦王道:“你可是要說那什麽泄露天機有傷福報,要錢財去贖?”

我義正辭嚴:“殿下既知曉,那是最好。我為殿下參謀承繼大統之事,殿下許我三張帛書為報。我為眾人參謀時運,眾人以錢財未報。此二者皆是同理。”

秦王不理會我,卻道:“我聽說你從前在桓府時,得了大長公主許多金子。”

我沒料到他會提起此事,面不改色:“正是。不過殿下若以為那是我訛的,亦乃大謬。那些金子與方才所言一樣,也是大長公主從我這裏問計的報答。”

“孤時常想,你要那麽多錢財做甚。”秦王道,“只是因為缺錢?”

這話就說得全然不知人間疾苦了,天下人也就他和公子這樣的金枝玉葉能問得出來。

我說:“殿下,於我這般小民而言,無權無勢,可傍身的便是錢財。就算貴如殿下之尊,若無錢財,亦不可養其從遼東到河套的許多兵馬。”

秦王頷首:“如你所言,權勢與錢財皆可傍身,可你選了錢財。雲霓生,就算將來你助孤得了天下,也不會留下,是麽?”

我一愣。

“殿下何意?”我不答話,只狐疑地看著他。

“無他。”秦王看著我,淡淡道,“孤會教你改變想法。”

秦王對我說的話,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上位者總是這樣,以為自己掌控一切,他們處事的規則,別人也要跟著認同。

公子就不像他。

任何事,我若與他有不同的看法,他總會認真地聽我說我的道理。或許最終分辯下來,他仍然不認同,但也從來不會說什麽他會讓我改變想法。

自大的紈絝。

我想起秦王說話時的臉,嗤之以鼻。

不過,秦王雖然對我這給人看相的勾當頗是不屑,並沒有阻撓我。

當我回到院子裏的時候,那兩個仆婦已經等著。我像個沒事人一樣給她們看了相,第二日,又有別人絡繹不絕地找來,暢通無阻。

秦王自從那夜之後,再不曾與我提起此事,好像忘了一般。唯一算是阻撓的,便是他自從張彌之離開之後就恢復了每日的公務,時常讓我過去,以致我業務繁忙,無暇兼顧。

當然,我的目的本不是掙錢,乃是跟所有人混熟,摸清各方底細。

算命這事,擱置起來也無妨,但凡出名的神算,總是要有幾分神秘,高高在上,不會來者不拒。這樣,方可得到不明真相善男信女們的長久擁躉。

於是,我索性對外說我須齋戒閉關,將算命之務停了。每日有了空閑,則到庖廚中去,手裏時而帶上些果幹肉脯,時而帶上些酒,與庖廚裏的人聊天。原因無他,乃是因為庖廚是府中最熱鬧的地方。

每一個人家,無論大戶小戶,最能掌握底細的總是仆婢。他們閑暇時聚在一起,嘴上總不會閑著。論蜚短流長,他們最能耐,各人的底細,他們也知道最多。

而仆婢們每日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庖廚。

此乃順理成章之事。首先,君子遠庖廚,故而主人以及府中地位高些的人,總會避免到庖廚裏去。仆婢們聚在這裏聊天,可以不必懼怕被上面的人聽到。其次,庖廚裏總有各種吃食,仆婢們大多幹的是體力活,容易饑餓嘴饞,來庖廚裏轉悠,運氣好還可討些口福。

故而我拿著吃食到庖廚裏,自然受到了眾人的擁戴,沒多久,就算是沒找過我算命的人,也與我熟稔起來,兩杯酒下肚,什麽都會說。

從他們口中,我聽到了不少從前打聽不清的事。

比如,秦王那些幕僚各有什麽愛好,每人之間的關系如何。

我特別留心問了雲琦,提到他,仆婢們沒什麽誇獎的話,大多說他愛擺架子。

“霓生,聽說他是你遠房堂兄?”一個仆婦問道。

“正是。”我說。

“你可不能學他,”那仆婦道,“心高氣傲,總愛與人爭風頭,連謝長史也不放在眼裏。”

“霓生怎會像他。”一個仆人笑嘻嘻地吃著我帶來的果脯,“霓生若是像他,怎會與我等坐在一處。”

對於謝浚,眾人卻全然誇獎。

據說,他是除秦王以外,方圓百裏八歲至八十歲婦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謝浚也就算了,確實看上去君子如玉,秦王麽……我心裏嘁一聲,驕傲地想,那是因為她們不曾看到公子。這小地方的女子一生囿於鄉中,未見識過什麽才是好,也是可憐。

從眾人口中,我還得知了玉鳶的身世。

出乎我的意料,玉鳶的出身並不低。

玉氏是個將門,在秦國也是個大族。玉鳶的父親玉褒,在秦國任郎中令。不過這位郎中令的幾個兒子皆才能皆平平,唯獨玉鳶姊一個女兒出色,文武雙全。她心氣也甚高,看不上那些上門提親的人,也不想早早嫁為人婦,卻想做出些事業來,要去秦王的官署中當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