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癆病(上)(第2/3頁)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秦王道,“若連二十幾張口舌都管不住,孤還當這秦王做甚。”

聽上去倒是光明正大,我不置可否。

“知道了。”我說。

秦王看我一眼:“去歇息吧。”

我不客氣,向秦王行了禮,告退而去。

離開堂上的時候,我聽到玉鳶對秦王道:“夜深了,我讓庖中做了些羹湯,殿下可想用一些……”

我不多理會,加快步子離開。

時辰不早,我還有大事要做。

回到房裏,我找來紙筆,磨了墨,在案前坐下。

秦王這人精,察覺出了我那番大話的真正用意。不過這無所謂,他反正已經答應了讓我與公子通信,我不會讓他反悔。

與公子分別以來,我每日都有許多話要對他說,心中所想,亦都寫在了紙上。有時一張,有時兩張,攢到今日,已經厚厚一疊。

我將今日裏所有的事,包括我與秦王立契,在兵營中的所見所聞,都寫在了信裏。還有我向秦王要求去涼州的事。當然,此事的用意我沒有提,只讓公子知道我甚是想他,奈何秦王這賊人阻撓不休,只能待日後有了時機,再與他相見。

這信寫得洋洋灑灑,寫完的時候,已經有三張紙。

我將所有的信都折好,塞入一只木函之中,用青泥封好。泥封上的印紋,是我先前與公子約定好的。尺素的劍柄上雕有漂亮的蓮紋,精細復雜,難以仿制。我離開武威之前,用青泥拓下,給公子留了樣板。公子見到這木函,比對泥封,便會知道這木函是不是我親手所封,有沒有被人私拆。

而公子那邊也一樣。我手中也有一個泥封的樣板,是從他隨身的與配上拓下的。我們約定這般傳信,可保無虞。

第二日,我將木函拿給秦王。

他看一眼,又拿起來掂了掂,道:“寫了許多?”

我說:“我與元初許久不見,自是有許多話要說。”說罷,我看著他,補充道,“我不曾在信中透露機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可是殿下說的。”

秦王沒理會我,只將木函遞給薛弼,讓他安排使者送往武威。

看著薛弼拿著木函走出去,我放下心來。

正當心裏計較著上谷郡到武威的距離,最快幾日能到,最慢幾日能到,我收到公子的回信又是何時,忽而聽秦王道:“你可帶了易容之物?”

我訝然,看向秦王:“甚易容之物?”

“你不是讓孤裝病麽。”秦王道,“張彌之就要來了,你與孤裝扮裝扮。”

我看看他那張臉,有些嫌棄。

“殿下用巾帕蒙在額頭,臥在榻上說話便是了。”我說,“聲音小些,再咳幾聲,誰也看不出來。”

秦王看著我,似笑非笑。

“雲霓生。”他說,“信不信孤這就讓薛弼將那木函燒了?”

我:“……”

雖然我身在秦王屋檐之下,時而受其淫威所迫需要低頭,但我仍是個有氣節的人。

祖父那易容之術最精要之處,乃是膠粉。這般秘術,就算當年萬般無奈要用在豫章王身上,他也只見過妝好和卸下後的樣子;而公子雖然也知道此物,但我並在他面前全然施展。

所以秦王這樣的奸人,想引我在他面前露底,乃是癡心妄想。

不過是裝個病罷了,對我來說,連雕蟲小技也算不上。

按照我的話,玉鳶取來了脂膏鉛粉等物。大約因得從前在我這易容之術上吃過虧,她並無好臉色,放在案上就走開了。

我不以為忤,讓秦王做好,將各色妝粉調好,再將他的臉拭凈,給他畫上去。

說實話,秦王的臉不錯。

眉毛雖然不及公子修長漂亮,但形狀甚好,看上去如筆鋒帶出一般俊氣。眼睛也是,雖有時銳氣太重,但人畜無害的時候,與那眉毛相配,倒可以生出些溫柔來。加上鼻梁挺拔,端正的骨相,嘴唇也沒有生得過大過小或過厚過薄,且身形高而健壯,如果將他放在雒陽,貴胄中,甚少有人可匹敵。

當然,任何被我拿來比較的人,都不包括公子。在我心裏,無論將他與何人放在比較之列,都會讓我覺得紆尊降貴,委屈了他。

話說回來,我又想,秦王的生母身為宮人,卻能在後宮群芳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得到皇帝垂青,應當生得還是十分好看的。

秦王常年混跡行伍,自是養不成其他貴胄那樣的一身白皮。但那皮膚並不黧黑,而是淡淡的麥色,且並不粗糙。我的手指沾著妝粉抹在他臉上,只覺觸感平滑而柔軟。

屋裏甚是安靜,正當我仔細地畫著,忽然發覺秦王盯著我看。

“看著孤做甚。”他淡淡道,“快些。”

我心裏翻個白眼。

皮相歸皮相,那些眉目鼻子,單個拎出來都不錯,湊起來還是那麽討厭……我不由地惡從膽邊生,將些黛墨調到脂粉裏,塗到他的眼眶下,看了看,又塗得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