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兵營(上)

“東平王謀反?”我問,“可說了為何?”

“不曾。”秦王道,“你如何想?”

我說;“恐怕不是東平王謀反,而是周氏與東平王都在考慮立儲之事,在人選上出了分歧。周太後便想借殿下之力震懾東平王及一眾宗室,以免生亂。”

“孤亦是此想。”秦王道,“不過她不怕孤直接領兵篡位麽?”

我說:“此事與三年前同理。殿下若有篡位之心,三年前便已經做了。殿下兵馬雖強,那些宗室也並非弱旅,諸國兵馬加上各宗室操縱的外軍,可達數十萬,他們一旦聯手,殿下未必抵擋得住。”

“此言甚是。”秦王頷首,一笑,卻瞥了瞥我,“三年前,你就是這般算計於孤。”

我不以為然:“殿下也並非一無所獲。除了先帝的大批賞賜,還得了震懾人心的威名,於殿下而言,乃是穩賺。”

秦王對我這番道理不置一詞,繼續道:“依你所見,此番孤又當如何。”

“若為殿下大業而論,殿下不宜回應。”我說。

“怎講?”

“周太後手握正統,殿下率兵往雒陽,無論東平王或其他諸侯王,自不敢輕舉妄動。不過往後之事,則於殿下無益。”我說,“周氏根基薄弱,要維持掌權,必須得仰仗殿下兵馬。如此一來,殿下須率兵長駐雒陽。殿下兵馬所倚仗者,乃是邊境屯田的錢糧,後方距雒陽千裏之遙,糧路一旦為人所斷,則殿下兵馬如無根浮萍,再不復自如掌控。此乃其一。其二,殿下雖有太後密詔,卻是名不正言不順。就算殿下去到之後,將東平王以謀逆之罪拿下,也不過震懾一時。而後,殿下便是在明面上一眾宗室及朝臣世家爭利,不但除周氏之外無人感激殿下,還會讓殿下落下亂政的罵名。其三,就算周氏可憑殿下扶持崛起,對殿下也不過利用一時,待時機成熟,必定要將殿下驅除。到得那時,世人攻訐殿下之聲反而又會成周氏打倒殿下的把柄,前車之鑒,如文皇帝待袁氏,亦同此理。”

秦王神色平靜,少頃,微微頷首。

我其實並不相信他真的是來向我問計。三年前他既然能識破我的意圖,那麽這點道理他便不至於想不出來。如他所言,那密詔三天前接到,他至今無所動作,便足以證明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議,且我有十足的理由斷定他想的與我差不多。

“如你所言,今後孤又當如何打算?”秦王又問。

這才是他真正要問的。

我說:“若我不曾料錯,過不了幾日,東平王及其余人等,也會來向殿下示好。”

秦王道:“哦?”

“用意皆與周太後無所差別,不過為了尋求殿下支持。”我說,“殿下亦不宜答應任何人,可從今日起假裝臥病,可做得真些,宣揚出去。若有人來,只交由謝長史出面推拒。”

“如此說來,雒陽便不管了?”秦王道。

我說:“雒陽遲早要亂,殿下此時插手,百害而無一利。為大業計,殿下宜行韜晦之道,以待時機。”

“雲霓生。”秦王忽而道,“以你所見,孤要繼得大統,如何算成事?登基麽?”

我說:“那要看殿下是要一個三世後再亂的天下,還是要一個長久昌盛的天下。”

秦王道:“自是後者。”

我反問:“以殿下所見,朝廷自高祖以來,數度陷於危境,其症結在何處?”

秦王想了想,道:“症結有二。一是宗室,一是豪強。高祖得豪強扶持而起,稱帝後為平衡豪強之勢,大封宗室,而宗室坐大,便只好任用外戚平衡。宗室掌兵,豪強掌財,朝廷為二者掣肘蠶食,以致衰微。”

我頷首:“如此,殿下若不可將此二者翦除,就算殿下重整朝廷,亦不得長久。”

秦王看著我:“你那契書中的所謂成事之後,亦在於此麽?”

我愣了愣,不禁瞪起眼。

他擺出一臉正色,我還以為他在說正事,不料七拐八繞,竟是回到了討價還價的事上。

我神色毅然:“殿下,那契書上寫得明白,乃是我助殿下登基。殿下一言九鼎,立誓畫押,不可反悔。”

秦王淡笑,不置可否,懶洋洋地靠回憑幾上,拿起那本閑書繼續翻起來。

兵營與居庸城相聚不遠,只有十裏。

它占地甚大,從馬車下來之後,我極目張望,只覺入目皆是齊整的營房,似望不到邊。

而正前方,是秦王的官邸。

此處大約才能真正稱之為□□,比居庸城裏的□□有氣勢多了,屋檐遠近重疊,府前旗幟招展,威風凜凜。

這整個兵營,竟似另建了一城,令人咋舌。

秦王車駕來到,幾人從府中出來,為首一人,正是謝浚,身後跟著裴煥。

看到我,謝浚並無訝色。

向秦王見過禮之後,他微笑地看著我:“霓生,三年不見,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