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夜談(下)

他注視著我。

“你喜歡我麽?”我問。

公子目光閃閃,立即道:“喜歡。”

“喜歡我何處?”

“全都喜歡。”

我不滿:“何謂全?”

他眉頭動了動,似在考慮用詞,道:“從頭到足,由內而外。”

我覺得日後須得鼓勵公子寫情詩,他奉承我的功力和他詠志抒懷的功力,顯然就像桓瓖和沈沖在學問上的區別。

不過這不重要。

我拉過他的手,將語氣放軟:“如此,那與我在一起,你喜歡麽?”

“自是喜歡。”

“那麽我與你親吻擁抱,你也喜歡麽?”

公子的面上似乎終於繃不住,血色重又漲起。

“喜歡。”他目光深邃,“霓生,你想說什麽?”

我說:“我以為,你沒那麽喜歡我。”

公子愣了愣。

我嘆口氣:“你說你要六禮皆備,堂堂正正,方可與我在一起。可如今,你還不曾行六禮就與我共宿一室,傳到別人耳中,我便是那不守婦道的墮落女子,失了清白,從此為世人唾棄。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在世人眼中,你我算私奔,便不可明媒正娶了。”

“怎麽會?”公子道,“除了青玄和柏隆,無人知曉你我之事。就算是海鹽那些人,他們也不知你我身份。將來你我各自了卻了眼下之事,自可堂堂正正在一起。”

其實知曉你我之事的人不止他們,還要加上一個黃遨。我心想。

“哦?”我繼續道,“如此說來,只要無人知曉,我等做什麽便無妨了?”

公子似乎覺察了我的想法,眉間動了動:“你何意?”

我將唇角抿了抿,說:“故而我覺得你並不那麽喜歡我。既無人可指摘你我,我二人便可不理會那諸多規矩。可你總掛著禮法,在你眼中,豈非禮法比我更重。”

公子看著我,少頃,無奈一笑。

燭光裏,那銳氣而精致的眉眼因為帶著笑意而變得舒展,光影落在唇邊,柔和而迷人。

“你笑甚?”我問。

“霓生,”公子緩聲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樣想。我若以禮法為先,便全然不會去找你,你我亦不會有今日。”

他這麽說就好辦了,我心中一喜,公子卻補充道:“我不敢逾越夫妻之事,乃是怕你我還未準備好。”

“準備好什麽?”

“準備好生幾個兒女。”

我:“……”

驀地,我覺得臉上好像被人放了火。

公子真是出息了。

我只想到了如何把他啃下來,而他竟然已經想到了生幾個孩子。

“什麽生幾個兒女……”我連說話都帶起了結巴,囁嚅道。

“夫妻自然就要生兒育女。”公子道,“我父母成婚後不到一年,我長兄就出世了。霓生,你我還成婚,你也尚不可光明正大用回原來名姓,難道要讓孩子也背上名分之事?”

我無語。

他居然連父母當年如何行事都打聽清楚了,想得果真不少。

“這……”我哂然,“不會的。”

“怎不會。”公子似笑非笑,“霓生,你是信不過你還是信不過我?”

這聲音低低的,莫名的讓人覺得撩撥。

我努力拋開雜念,與他就事論事:“在醫書上看過一味湯藥,乃尋常藥材配成,喝下之後可保不會懷孕。”

公子皺了皺眉:“吃藥?那不就是娼家用的無子湯?這類藥用則傷身,不可胡來。”

我終於忍不住,瞪起眼:“你怎會知道這麽許多?你去過?”

“不曾。”公子道,“都是聽子泉說的,聽多了便知曉了。”

桓瓖那成事不足的東西,到底在公子面前說了多少烏七八糟的事。我心裏恨道,等我得了閑,一定要把這浪蕩子綁起來抽鞭子。

我想說名分不名分的無甚緊要,反正他想和我一道去過歸隱田園或浪跡天涯的日子,誰會在乎孩子原本是怎麽回事?

可當我看到他認真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公子道:“不僅是名分之事。霓生,我如今尚不可全然脫身,你我便說不定何時又要分開。若你有了身孕,我便不可照顧你。市井鄉間的平民小戶尚可安定相伴撫育兒女,莫非你我還不如他們?”

這話說出來,我無言以對。

跟公子這般深謀遠慮比起來,我骨子裏大約真的是個只想始亂終棄的女流氓。

大約是看我不說話,公子道:“霓生……”

“知道了。”我深吸口氣,惆悵道。

公子看著我:“不惱了?”

“有甚可惱。”我說。

公子頷首:“那麽輪到我了。”

我一愣:“輪到何事?”

“問話。”公子道,“霓生,你喜歡我麽?”

我:“……”

“問這個做甚。”我窘然。

“你問了我,我便不可問你?”公子抓著我的手,“你喜歡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