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牢獄(上)

將入秋之際,接連幾日天氣不是太好。不過夜裏有些月光,倒也不妨趕路。

我連夜騎馬疾馳,第二日天亮時,趕到了黃河渡口。有了上回石越之事,我不敢托大一人乘船,須得找個伴。正巧,有一行商旅要到汲郡,正與船戶討價還價。我跟過去找到商旅頭領,說我要到魏郡去走親戚,想跟他們一道湊個船資走上一段。商旅頭領見我大方地拿出錢來,爽快地一口答應。沒多久,眾人上了船,開動而去。

這船有帆,河上風大,張起帆來順流而下,比來時要快上不少。

商旅頭領姓蔣名亢,三四十的年紀。如尋常行商奔波之人一般,膚色黝黑,卻似乎有些文墨,說起話和氣圓滑。而跟從的幾個人,雖說話粗魯些,卻並不聒噪,上了船之後,各自找地方歇息,吃茶的吃茶睡覺的睡覺。

趕了一夜的路,我困倦得很,也在船上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正當想著是先睡一覺好還是吃些糗糧好,蔣亢走過來,與旁邊兩個人說了句閑話,未幾,看向我。

“這位郎君,”他在一旁坐下,看著我,笑了笑,道,“方才匆忙,還未知郎君貴姓。”

我胡謅道:“在下免貴姓王,名生,蔣公喚阿生便是。”

蔣亢不禁笑道:“甚公不公的,阿生兄弟莫折煞在下。你我有緣相遇同舟,日後便隨他們一般,喚我蔣兄。”

我拱手:“蔣兄。”

蔣亢問:“阿生兄弟要去魏郡探親?”

我說:“正是。”

“魏郡何處?”

“安陽。”我說,“不知蔣兄要去何處?”

“我等經商之人,居無定所,哪裏都要去。”蔣亢笑了笑,“聽你口音,是揚州人?”

我訝然:“蔣兄能聽出來?”

“揚州聲調比北方軟多了,怎聽不出來。”蔣亢道,“不知是揚州何處?”

“豫章。”我說,調開話頭,“不知蔣兄家住何處?”

“我麽,豫州汝南的。”

這話大約不假,我聽他口音也是那邊,頷首:“原來如此。”

大約是看我沒有多聊的意思,蔣亢道:“這船須得走上一日,阿生兄弟且歇息,若中途靠岸歇息,我等便來喚你。”

我說:“如此,多謝蔣兄。”

船走在水上晃晃悠悠,我枕著包袱,很快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頗長,等到被人叫醒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外頭,船已經靠在了一處渡口上,蔣亢一行人正在卸貨。他們似乎急著離開,蔣亢與我向船戶結清了船資,拱手道別,推著車挑著擔往岸上而去。

此處離鄴城還有些路程,我向船戶打聽時,他們都搖頭。

“鄴城?”一人道,“我等可不去鄴城,近來那鄴城都督可要命,到處征船征人,去了就要被扣。”

我作好奇之色:“有這等事?不知那都督征船做甚?”

“做甚?還不是要去討伐黃遨。”船夫掰著手指,“上任鄴城都督死在了黃遨手上,現任又被他劫了幾十艘漕船,面子丟大了,自當要報仇啊。”

我點頭,嘆口氣:“我有個姑母就住在鄴城附近的鄉裏,本想走水路快,好去看她一看,如今看來卻是不可了。”

那船夫道:“確是如此,現在除了官府的漕船,誰還敢走水路去鄴城。”

我頷首,看向岸上,忽而見不遠處,一隊民夫正在往幾艘大船上搬運貨物。

“那邊的可就是漕船?”我指了指,問船夫。

“正是,那就是去鄴城的漕船。”船夫道,“不過你若是想去打聽能不能捎你,我勸你趁早死了心。那些官府的人脾氣大著呢,問了不答應還要罵一頓,自討沒趣。”

我笑笑:“怎會呢,不問不問。”

因得被劫走了糧草的事,近來去鄴城的漕船都是日夜兼程。夜裏,幾艘漕船載滿了軍需之物,便啟程去往鄴城。

船夫們在甲板上忙碌著,護衛的軍士則三三兩兩聊著天。

我聽著外面的聲響,躺在一堆麻袋後面,調整了一下姿勢,繼續睡覺。

一夜水聲不斷,到了第二日,我被外頭嘈雜聲吵醒,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從船艙的縫隙往外看去,只見外面熙熙攘攘,鄴城已經到了。

河上,百余艘大小兵船排列齊整,浩浩蕩蕩,可聞的傳令的鼓聲陣陣作響。

漕船已經靠岸,但船上的軍士和民夫似乎都無心幹活,站在船頭上看著熱鬧,指指點點。我背好包袱,趁無人注意,悄悄溜了下去。

我的面容經過改裝,已經換做了另一副模樣,就算大搖大擺走在街上,也無人認得出來。

當然,也沒什麽人會在意我。在北方,這般大陣仗的水軍乃是罕見的景致,故而每個人都只盯著河上看。

雖然有事要辦,但我也忍不住跟著人群到岸邊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