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鄴城(下)

將官訝然,順著我的目光轉回頭。

青玄站在他身後,身量看上去比三年前拔高了不少。他的眼睛也盯著我,目光疑惑。

他從前見慣了我穿男裝的模樣,如今就算多貼兩撮小胡子,料得他也能認出來。

“青玄。”我微笑打個招呼,“多日不見,東院的喜鵲近來叫了不曾?”

這話出來,青玄的面上驟然變色,仿佛見了鬼。

從前在桓府時,我和他為互相照應,約定過許多互相提點的暗號。比如東院喜鵲叫了,意思就是就是長公主那邊有人來巡視了。正在偷閑的人聽到這話,會趕緊裝作在幹活。

“你……你是……”他瞪著我,話都說不清楚。

我不多廢話,道:“桓都督可在鄴城?我有要事見他。”

那將官問青玄:“司馬認得此人?”

我聽得這稱呼,心想果真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青玄都當上司馬了……

青玄果然如今也算見過世面的人,面上的異色很快收起,對將官道;“讓他上船。”

將官忙應下。未幾,船頭放下繩梯,我背起包袱,爬上船去。

方才喊話的小卒問將官:“那船可還要去看看?”

那將官看看我:“這船是足下的?”

“不是。”我說,“那是我搭乘的客船,今夜本要在船上歇息一宿,不過既然遇到了諸位,便不必再留下了。”

將官往那船上瞅了瞅:“這船上就足下一人?船戶何在?”

我說:“我也不知道,他先前說鬧肚子,許是躲起來如廁了。”

“罷了,不必理會。”這時,青玄開口道,“時辰不早,回城吧。”

將官應下,即令兵船在河上掉頭。

“你,”青玄轉向我,冷冷道,“隨我到船廬一趟。”說罷,轉身走去。

這兵船做得不錯,想來是用作水軍的頭船,不但有船廬,還做得寬敞結實。

我四下裏張望著,跟著青玄走進去,剛想開口說話,卻見青玄將門閂了起來。

“我再問你一次。”青玄盯著我,神色緊張,“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哂然,啼笑皆非。青玄還是像從前一般膽小,經不起嚇。

“是人是鬼,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我說。

“如何試?”青玄問。

“你伸頭過來,給我打一下。疼就是人,不疼就是鬼。”

青玄:“……”

“你……你真是霓生?”他看著我,目光變得激動。

我將一根指頭抵在唇邊,示意低聲。

“不是我還能是誰。”我陰惻惻一笑,“可要我再說說你在大公子院中偷窺紅俏更衣之事……”

“你敢!”青玄立刻漲紅了臉,瞪起眼睛,片刻,那眼睛卻突然也紅了,他走過來將我抱住。

“霓生,真是你……”青玄聲音嗚咽,“你……你怎去弄了那麽具難看的屍首,可……可嚇死我了!”

我:“……”

時隔三年,青玄的外貌和聲音都變了些,不過說起話來還是那樣的喋喋不休。

他告訴我,當年我假死之後,桓府上上下下都亂了一陣,可最鎮定的,卻是公子。桓府有模有樣地為那屍首行喪禮,但公子一次也沒有露面,下葬的時候,他也沒有去看。但桓府的人都覺得從那之後,公子變了。他不再跟長公主說話,就連桓肅,也不過每日例行問安。桓肅曾因此幾次訓斥他,他也不像從前那般發脾氣,一言不發地聽了,繼續我行我素,如行屍走肉。

後來,桓肅和長公主終於怕了,公子要出去住,他們也沒有阻攔。

我聽著,只覺又是溫暖又是心疼,問他:“公子離開時,只帶了你?”

青玄一邊磕著我在豫州買的香豆,一邊點頭:“公主原本給他宅中派了許多人,都被他打發了回去。”說著,他瞥著我,“公子知道你未死,是麽?”

我點頭。

青玄好奇道:“那你現在回公子身邊麽?”

我說:“不回。”

他不解:“那你去找公子作甚?”

我無語,青玄這人莫看有時計較得很,有時卻頗為遲鈍。不過我覺得我和公子的事還是莫聲張為好,道,“自是擔心冀州那些亂黨對公子不利,來幫上一幫。”

青玄點頭,仍有疑色:“可你從前裝死,現在總不好再活著回來。”

他總算說到了點子上。

我說:“故而我到了鄴城,須躲一躲。”

青玄想了想,卻道:“那可不必。公子如今身邊的人,從仆從到幕府,都是這兩年才招攬的,除我和公子之外無人認得你。”

我訝然:“哦?”

“至於你的身份……”青玄想了想,嘻嘻一笑,“我亦有計較,你聽我的便是。”

我看著他,不置可否。

青玄說著卻輕松起來,如釋重負:“霓生,你既然回來,這些日子便仍留在公子身邊得了。他連更衣都挑剔這個挑剔那個,有你在,我便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