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別離(下)(第2/3頁)

我親自給這些箱子上了鎖,對老張說:“老張,今夜我恐怕要在此處住下,不知可方便?”

“有甚不便。”老張道,“女君難得來住,老叟求之不得。”

我笑了笑,謝過。

在我的計議中,有四樣物什,乃是我無論如何都要帶走的。一是祖父的書,二是公子贈我的物什,三田莊和我的契書,四是金子。

如今第一樣和第二樣都已經處置穩妥,兩份契書也在我身上,並無遺漏。

其實長公主說我偷竊,並不算冤枉我。只是我偷取的,並不是府裏的錢財,而是我那契書。

長公主不信任我,同樣的,我也並不信任她。昨日離開慎思宮回到桓府的之前,我就已經想好,既然自己惹事太多,那麽為了避免橫生枝節,最好還是不等長公主發話便自己離開。所以,在公子離去之後,我到長公主宅院裏兜圈,順便潛入她的房中,將我的契書偷了出來。

長公主看似謹慎,其實跟我一樣托大,料定桓府中侍衛仆從眾多,就算有賊進來也不會偷到她的頭上。而她對我那契書是當真看不上,隨隨便便地丟在了裝日常所用雜物的小匣裏,我隨隨便便翻找就看到了。若非公子在後園裏跟我說的那些話,我恐怕真的會跟長公主期許的那樣,來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想陰差陽錯,我最終竟是要裝死。

如今唯一還未在手的,就是金子。

我攢下的一共有二百六十金,不過它們都不在桓府。

一金有半斤重,二百六十金,便是一百三十斤,乃是一個成人的體重。這麽重的物什,我就算能扛得起來,要溜走也難,所以我事先做了預備,分次帶出了府去。

至於藏金的地點,乃是在離桓府不遠的一處廟裏。

那廟叫斑鳩寺,是前朝所建,在雒陽不算很有名,但占地甚大。新廟是先帝時,善男信女籌集錢財所建,香火旺盛,還有園子可供賞景和吃齋用茶。而舊廟因得幾經戰火毀壞,如今僅在斑鳩寺的一角留著一處破破爛爛的塔林,雜草和樹木叢生,無人問津。來斑鳩寺裏拜佛的人,不會有人到塔林去。因得多年人跡罕至,塔林中狐鼠出沒,就算白日裏看著,也有幾分瘆人,因而生出好些鬼怪傳聞,附近的閑人頑童都避之不及。

對於我而言,這塔林乃是絕佳的藏寶之所。

前朝亂時,曾有匪盜以為這些塔裏面有傳說中的佛骨舍利,有幾處塔被盜掘了開來,裏面被掏空。加上塔林邊上的圍墻低矮,易於翻越,將物什暫時藏在其中,乃是十分便利。

我的那些金子,就藏在其中最偏僻的一處佛塔裏。

當然,光天化日,即刻去取難保要被人看見,且我也不能兩手空空地去,總要有些準備。

離開槐樹裏之後,我到了大市裏,挑了一輛拉水的馬車。那馬車頗為不錯,馬匹算得健壯,上面的水桶有開闊的天窗,除了水之外,還可放入大件的物什,且價格還比坐人的馬車便宜多了。一番侃價之後,我花掉身上的最後一點錢買了下來。

取金子的時機,不能早也不能晚。畢竟是做賊一樣的事,太早了總怕人看見,而過了戌時之後,天色全黑,城中要宵禁,駕著馬車走在路上,若是遇到了巡邏的軍士,則恐怕會有麻煩。於是,我挑著天色擦黑的時候,趕著馬車往斑鳩寺而去。

那圍墻外也是一片僻靜的去處,挨著一處廢宅。我將馬車停在圍墻外,將馬拴住,然後翻墻入內。

我最後一次往這裏面藏金子,是兩日前。那時,沈沖剛剛被撤了太子冼馬,在我的建議之下,與公子和桓瓖三人分頭去準備營救之事。而我,已經在打著離開的主意。

四周安靜寂寥,沒有人影,也沒有一點人聲,只有北風刮過光禿禿的樹梢的聲音,還有晚鴉淒涼的叫聲,確是陰森。我熟稔地撥開高草,找到了那處佛塔,爬上去。

這佛塔因為被扒過,已經沒有了頂。爬到上面,我一眼就看到了裏面的包袱,一件一件取出來,往返數次之後,才全數放到了馬車上。一切就緒,我拍拍手上和衣服上的灰,解了馬,坐到前面,往槐樹裏的方向而去。

從斑鳩寺回槐樹裏,可以經過桓府的門前。

來之時,我一度怕自己忍不住分神,繞了個道,避開桓府。

但如今回程,我望著桓府的方向,最終,還是趕著馬車往那邊而去。

還未到戌時,桓府門前已經點亮了燈。

但在往日,這般時分,桓府的仆人們都已經入宅落鎖,門前不會有什麽人。而今日卻是不同,我看著側門洞開著,有人走進走出,門前還有幾個人在紮堆說著話。

我裝作是個送水的,駕著馬車,慢慢悠悠地從他們面前的不遠處經過,只聽他們說話的聲音傳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