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宮變(下)

眾人乍聞此言,皆露出驚喜之色。

“聖上大安?”長公主一下從榻上站起來,幾步走到他面前,“果真?”

“正是,此乃臣親眼所見!”杜良道,“聖上方才醒來之後,竟說出了臣的名字,又示意臣扶他起身,臣等扶著他,竟是站了起來!”

眾人大喜過望,即刻出門,快步朝皇帝的寢殿而去。

寢殿中仍然溫暖宜人,眾人進入殿內,只見龍榻前,皇帝已經由廣陵王扶著,正慢慢走著路。雖那站著的姿態仍有些龍鐘,但顯然已經不似先前那樣病弱,癱瘓的半邊已經有了知覺和氣力,能夠支撐他站立穩當。

“父皇!”南陽公主輕喚一聲,快步走上前去,扶著他,又驚又喜地將他端詳。

皇帝看著她,忽然,嘴唇張了張。雖說得艱難,但仍然聽出他正在喚南陽公主的名字。

南陽公主倏而雙目通紅,跪下向他一拜,喜極而泣。

眾人亦喜出望外,忙齊齊上前向皇帝跪拜,恭賀康泰。

皇帝看著他們,臉上亦已經沒有了先前那般的麻木之態,露出欣慰的神色。他再緩緩開口,讓眾人起身,又說了些寬慰之言。可當他把話說完,眾人面上的笑意卻微微僵住。

只聽他的聲音如同舌頭打了結,模糊而無力,並未恢復他得病之前說話的模樣。

在南陽公主和廣陵王圍著皇帝噓寒問暖的時候,長公主和豫章王將蔡允元喚道一旁。

“不是說聖上大安了麽?”長公主沉聲道,“怎還連說話都說不清?”

蔡允元忙道:“公主,聖上自服藥到開口言語,只用了不過數日,這已是上天眷顧,只怕到了旁人身上,恢復得一半也不及。”

公子問道:“如此,聖上何時可言語自如?”

蔡允元為難道:“以此藥往日藥效所見,治愈偏癱、恢復行走乃是效用最佳,可言語恢復則在其後,只怕……”

這時,突然,那邊又是一陣驚呼,隨後傳來忙亂之聲。

眾人急忙趕去看,只見皇帝雙目緊閉,昏迷了過去。

“怎會如此?!”長公主又氣又急,問蔡允元,“方才不是還好好的?”

蔡允元將皇帝查看了一遍,目光惶惶然,向長公主道:“聖上的高熱未褪,仍在關口。”

長公主神色不定。

“何謂關口?”豫章王忙問。

長公主看向他,神色緩下,道:“便是仍與先前一般,聖上正好轉,然那藥性太猛,以致有些反復,待得這燒熱褪下,便無事了。”

說罷,她看了看蔡允元。

蔡允元並非愚鈍之人,即刻明白過來,點頭道:“正是,正是!”

豫章王的神色松下一些,臉上卻全無解脫之色。

“聖上還要多久才能醒轉?”他問。

蔡允元道:“只怕最快也須得二三日。”

眾人面面相覷,豫章王又問了蔡允元幾句,蔡允元皆恭敬地答了。

“聖上會好轉,公主切勿太過擔心。”寧壽縣主對南陽公主安慰道。

南陽公主輕輕地應了一聲,手捧著胸口,眼睛卻瞥向公子。

我亦瞅向公子,只見立在長公主身後,似無所覺,只看著龍榻上的皇帝,面色沉靜。

蔡允元方才說提到關口,在場的人之中,除了他和長公主,便只有我明白是怎麽回事。

在那些試藥的病例之中,關口的高燒乃是關鍵且危險。它常常要持續兩三日,能一次挺過去的人,大抵可恢復;而有幾人,先出現好轉之兆,繼而又昏厥,反復折騰之後,支撐不下去,最終一命嗚呼。

如今皇帝的模樣,卻正似那後者。故而長公主方才變色,已是感到事情不妙。

豫章王是長公主用皇帝的病能治好的由頭哄來的,為了穩住他,此事自是不能讓他知道。只見長公主又說了一番寬慰的話,吩咐蔡允元和內侍宮人好好照看皇帝,對眾人說皇帝須得靜養,不宜打擾,紛紛離開了寢宮。

“霓生,”走出殿門之時,公子忽而轉頭對我道,“今夜你切記跟在我身後,便向倒荀那時一般。”

我愣了一下,雖然他每次都這麽說,但這話進入耳中,心中仍湧起暖意。

經過了慎思宮之事,我疑心公子對我身上的功夫有所察覺。但即便是這樣,他也不忘這樣交代我,把我的安危放在心上。

“知曉了。”我輕聲道,笑了笑。

今夜這宮中人人注定不眠,豫章王去巡視宮門,公子和桓瓖也未閑著,隨他同去。

我則被長公主留下來,說是聖上還未好全,我作為輔弼,不可離開他榻前半步。雖然我舍不得離開公子,但我知道長公主必然是還有話說。公子也未阻攔,對我說外面寒冷,讓我留在殿中,說罷,隨豫章王離開。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長公主不多廢話,道:“如今之事,只怕聖上指望不大,為防萬一,那權宜之計乃是勢在必行。秦王已到了城外,無論梁王和皇後誰輸誰贏,秦王都不會久等。那婚事,我也與昌邑侯商議過,只待諸事平定,便可與秦王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