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茶肆(上)

對於蔡允元給人試藥的事,我其實知道不少。我曾以蔔問兇吉為名,讓長公主將蔡允元給每人試藥的手記拿給我看。蔡氏雖研究偏門,但不愧是醫官世家,治學頗為嚴謹。蔡允元給每個試藥的病人都一一做了記錄,年齡、病史、每日服藥的情況等等都記得頗為用心。

我看了一遍下來,發現死的人自然是各有死法,但被治好的人,則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要經歷一場高燒。

那燒熱又長又短,但退下來之後,人就會明顯好轉,如蔡允元所言,此乃關口。此事關於性命,蔡允元恐怕是出於謹慎,不敢把話說太滿,以致於潘寔幾乎錯過時機。

宮中的人仍然忙碌,我知道我做不了什麽,只得像個普通宮人的模樣,侯在一旁。

“你叫雲霓生?”旁邊忽而傳來一個聲音,我轉頭,卻見是個內侍。

“正是。”我說,“不知你是?”

內侍笑了笑,道:“在下閆春,跟隨杜內官,在太極宮中服侍了五年。”

我頷首。這太極宮我來過的次數屈指可數,裏面眾多的內侍宮人,也就記得潘寔杜良那樣的,別的人就算見過也無甚印象。

“雲霓生,”閆春看了看四周,低聲道,“有一人要見你,讓我給你報信。”

“何人?”我訝然。

“便是桓公子。”閆春笑笑,“我方才出宮去給杜內官辦事,剛好見到了桓公子在宮門外。他看上去甚是著急,正好又認得我,問我你可是在太極宮中,我說是。”

我心中一驚,忙問:“他可說了何事?”

“不曾說,他說要親口告知你。”閆春道,“他說他有急事不得□□,讓我告知你,他無暇入宮,申時二刻,他在大夏門外等你。”

我愣了愣,看著他,有些疑惑:“我家公子不是在散騎省麽?大夏門在北,官署在南,他怎會讓我去大夏門?”

閆春一臉無辜:“這我可不曉了,桓公子讓我告知你,事關重大,務必要去才是。”

我疑惑不已。

大夏門乃是皇城最北的門,可直通雒陽城外。公子在那裏等我,又說事關重大,那麽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與太子妃與皇太孫相關。他必是遇到了棘手之事,回桓府找我不見,得知我在宮中,又想進宮來找我。但入宮繁瑣,就算是公子這樣的貴胄,層層查驗,到太極宮也須得半個多時辰。或許他遇到的事情太急,不容得如此,只好托人給我帶信……

若說有什麽耽擱不得之事,那麽只能是與昨夜有關了。莫非是太子妃和皇太孫被人發現了?

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若是那樣,不僅沈沖,整個計謀以及公子恐怕都命懸一線……可惜我來到以後,一直沒有見到桓瓖,亦無法從他那裏知道詳細緣由。

“是了。”這是,閆春似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遞給我,“這是桓公子讓我給你的,說你見到就會明白。”

我看到那物事,心中突然“咯噔”一響,沉了下來。

這是公子隨身系的玉佩。它是公子得字之時,太後賜給他的,用上好的玉料按著天然的形狀雕作遊龍穿雲,甚為別致,一側還刻著他的字。他對這玉佩甚是喜歡,今日我雖沒有侍奉他更衣,但若無意外,他總會佩在身上。

“我家公子說在大夏門何處?”我沒有功夫再拖延,問閆春。

“大夏門外往東北一裏,有一處長亭,那裏常有旅人歇腳,你出去了便能望見。”閆春說著,將他的腰牌給我,笑笑,“桓公子從前對我有恩,此物你拿去,上面是杜內官的名字,宮衛見了就會放行,可出入無阻。”

我接過來,道了謝,即刻走了出去。

潘寔剛剛去找衛尉,太極宮還未及封鎖,我離開之時,憑著那腰牌,仍暢行無阻。

閆春很是周道,讓我換了一身內侍的衣裳,再配上這腰牌,儼然是個太極宮裏的人。

因得皇帝發燒。潘寔和杜良都沒有功夫理我,我快步離開太極宮,順著宮道一路往北。

只是皇宮畢竟大,走也要許久。幸好路上看到有用馬車給各宮運送泉水的宮仆,我給了點錢,讓他捎了我一程,這才終於在申時二刻之前,趕到了大夏門。

閆春給的腰牌果真十分管用,我一路出示,宮衛都未多理會。

待得終於走出大夏門,我按著閆春說的,往東北一裏處疾行。沒多久,果然看見了一處長亭。

冬季裏,附近的樹林已經落光了樹葉,樹枝如同密密的傘骨,在斜陽的光景中顯得寂寥蕭瑟。

路上人來人往,那長亭上,也有好幾撥人,有的給友人故舊置酒送行,有的閑坐敘話,倒是熱鬧。

我走到長亭中,四下裏細看,卻並未見公子身影。

正疑惑間,忽然,一個正在旁人敘話的男子身形一閃,擋在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