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謝妃

當日夜裏,我十分忙碌。

長公主離開浮屠祠之後,過了一個時辰,我又悄然潛入,將金子取走。

二百金著實沉重,足有一百斤。我分了數次,才終於搬完。

第二日,我睜開眼時,日頭已經高照。

待我去到後園,公子已經在練騎射。

青玄在一旁服侍,不滿地說:“霓生,你近來總睡遲。”

公子卻並無慍色,策馬到了面前,下了馬來。雖是深秋,他也已經大汗淋漓。他扯開單衣的領口,從青玄手中接過巾帕,一邊擦著汗一邊看我,揶揄道:“醒了?”

我將目光從他汗津津的脖頸上移開,道:“公子,我染了些風寒,昨日又勞累,故而睡得遲了些。”

“嗯?”公子眉頭微微蹙起,“現下如何?”

我忙道:“昨夜睡了一覺,已是無妨。”

公子看著我,片刻,頷首:“若還是覺得不適,便讓人去請醫。”

我討好地笑:“多謝公子。”

公子不多言,讓馬夫將青雲驄牽回去,徑自回院子裏更衣。

給他將衣袍穿上的時候,我忽而發現外袍穿在他身上,袖子竟是有些短。

我將那外袍比來比去,未幾,明白過來。他今年以來,身量又長大了些,最明顯的就是他的個子長高了,肩膀也長寬了。我站在他面前,要想看到他的眼睛,須得昂頭。

“怎麽了?”公子察覺了異樣,問道。

我說:“公子怎長這般快?”

公子:“……”

我嘆口氣,將手中的衣服給他看:“這衣服是去年新制的,公子還未穿過幾回,今年就穿不上了。這般好的料子,扔了著實可惜。”

公子了然,將那衣服看了看,道:“你既不舍得扔,便自拿去好了。”

我說:“我拿去做甚?”

公子看我一眼:“你不是要穿男裝麽?豈非正好。”

我撇撇嘴:“公子的衣裳我穿了又不合身。”

公子唇角彎了彎,忽而伸手,拍了拍我的頭頂。

“也是,”他低低道,“你再怎麽長,你長不成我這樣。”

我一愣,瞪起眼。莫名的,當他的手觸在頭上,我的耳根驀地熱了一下。

公子卻似乎很是開心,指指衣架上:“穿不上便換別的,在譙郡時穿的那身青袍不是正好?取來替了便是。”

如從前一般,公子更衣之後,在書房裏坐下,拿起書來看。

我則打開書房裏的箱子,將他平日寫的詩賦都拿了出來,一樣樣翻檢。

公子瞥我一眼:“做甚?又要拿去賣錢?”

我說:“這些賦都有公子款識,自是不可拿去賣。”說著,我忽然看到了我想找的那篇賦,拿了出來。

這是公子去年所作。那時,一位名士去世了,公子以懷念為開端,洋洋灑灑數百字,敘事抒懷,以贊士人風骨。最妙的是,此賦乃是公子私下所作,不曾流傳。

我將那賦看了一遍,遞給公子:“公子此賦甚佳,只是詠志之辭太少,公子再潤飾潤飾,可有大用。”

公子訝然,將那賦看了看,問我:“用來做甚?”

我說:“自是為了公子的通直散騎侍郎。後日公子去王緒府中雅會,眾人必請公子留墨,公子可以此賦為禮。”

公子了然,卻並無興奮之色。

我看著他:“公子不願?”

“並非不願。”公子皺了皺眉,道,“只是這般行事,到底嘩眾取寵,非君子所為。”

我啼笑皆非。

公子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也知道鉆營的道理,但真要去做的時候,還是放不下那點讀書人的清高。

“公子此言差矣。”我正色道,“莫非君子便不可以眾望出仕,位極人臣?公子且看史書中那些記述,明君賢臣之中,多有因時而起匡扶社稷者。只要才德配位,從來無人說那是嘩眾取寵。公子想成為重臣,乃是為了匡扶社稷,可如今之勢,只怕不到公子登上高位,社稷便已崩潰,到那時,只怕世人會怪公子有匡扶之志,卻阻於臉面,未盡全力。”

公子聞言,神色動了動。

“言之有理。”好一會,他說到,將那賦展開,仔細思考。

公子不愧是名士,不到半個時辰,賦已經修好,文辭流暢,意蘊充沛,又是一篇上佳之作。

可惜不能賣錢。

我盯著那一個個筆跡漂亮的字,正想著能換多少錢,忽然又覺得我收在櫃子裏那些公子的字稿。

等我走的時候,我會把它們也一起帶走,但將來我應該舍不得把它們拿去賣,因為那或許會是公子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正在這時,一個仆人進來稟報,說淮陰侯府有人過來,求見公子。

聽到淮陰侯府幾個字,我一怔,忽而想起了沈沖。自從回到雒陽,我又是入宮又是與長公主裝神弄鬼,竟一時把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