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籍書(下)(第2/3頁)

老張道:“女君莫怪先生。他也是日理萬機,離開不得。”

“哦?”我說,“也不知他忙於何事?”

老張正喝酒,聽著這話,杯子停了停。

他看看我,目光平靜,一笑:“不過是些經商之事。女君那日也看到了,先生手下幫傭甚多,自然有一份大家業。不過女君放心,先生應承之事,他假以時日必會辦到,不必急於一時。”

我不料他如此警醒,一番鋪墊竟是泡了湯。

“此言甚是。”我笑道,說罷,又拿起酒瓶給他添酒。

老張卻擺擺手,道:“明日還要早起,多飲誤事,今日可止。”

看來曹叔和曹麟挑人的確靠譜。不過日子還長,不急於一時。

第二日,我早早地醒來。

一來當侍婢無懶覺可睡,時日久了便養成了習慣。二來這農戶家中的臥榻到底遠不如桓府和沈府,被褥也不知多久洗一次,帶著一股味道。我在公子身邊這些年,也跟他一般變得潔癖起來,聞到怪味便翻來覆去睡不著,實在忍不得,便半夜爬起來,去馬車裏取來自己的鋪蓋鋪上。

但呂稷比我起得更早。

我走出房門時,他已經在打水喂馬,精神抖擻。

“女君若要用膳,廚中有面餅稀飯,剛燒好。”他看到我,對我說道。

我笑了笑,謝了他,自去用膳。

院子裏,傳來敲打的聲音。我一邊咬著面餅一邊朝外面看去,只見呂稷正修理著車軸,專心致志。

我想起昨夜起身去取褥子時,看到他睡在屋外的檐下,且睡得淺,我才開門,他就坐了起來。那般警覺之心,倒不像是專為護衛我而為之,而是日積月累的習慣。呂稷是南方口音,但與老張不同,更偏向吳越一帶。昨日晚膳時,老張跟我說他當年是遭遇了幾乎輕生的變故,也不知到底是何變故……

老張昨夜喝了需多久,起得最晚。不過他沒有耽擱,用過早膳之後,帶上些面餅充作糗糧,便去備車。我與主人結清了住宿的錢之後,登車上路。

*****

說來奇怪,我平日伺候公子,時時想著偷懶。而如今一點活不用幹了,卻又覺得無趣得很。

馬車上搖搖晃晃,沒多久,我就在車上睡了過去。再醒來,已經是晌午。

老張將我喚醒,眾人一起吃了些面餅,然後,繼續上路。

我覺得坐在車廂裏面著實無趣,索性到前面去,與老張坐在一起聊天。

老張仍如昨晚一般,東拉西扯滔滔不絕,而呂稷則仍然不發一語,若非轉頭看到他,我時常會忘了還有這麽一個人。

我戴著一頂草笠,一邊跟老張聊著天,一邊望著四周的風光,心中滿是許久未有的自在。

這是三年多來,我第一次往淮南的方向走,心境自是與當年坐在囚車裏的時候全然不同。

“淮南甚好。”老張道,“我當年路過一次,曾在郡城中吃過一次淮南豆腐,那味道,嘖嘖……”

我笑道:“我知道何處最好吃,到了城中,我請你再吃一頓。”

老張笑道:“那敢情好。不過我聽聞,這些年揚州一帶水患頻發,也不知好了不曾。”

我說:“淮南自古水患不少,不過倒是未聽說道路斷絕。”

老張嘆口氣,道:“有了水患,便又要有不少流民。”他“嘖嘖”搖了搖頭,“也不知何時是頭。”

我說:“朝廷每年都治水安民,也不知成效如何?”

“朝廷?”老張輕哼一聲,道,“從前盛世之時,朝廷每年須得耗費巨力,抽調徭役疏通河道,水患勉強可治。後戰亂數十年,無人治理,各處河道淤塞,則如痼疾暴發。如今的朝廷,撥下的錢糧連肥私都不夠,所謂治水也不過說說罷了。”

“哦?”我看著他,“竟有此事?”

“這有甚稀奇。”老張道,“水利不興,不僅水患,連旱災亦頻頻,否則我當年如何成了孤家寡人?就連那日去荀府的諸多弟兄之中,亦有不少是因災患流落,遇到先生才有了溫飽。”

我心中一動,道:“原來如此,我看他們身強體壯,並不似流民。”

“那不過是現在的模樣,當年若非先生四處施粥,好些人恐怕只剩了枯骨。”

施粥?

不想曹叔竟還做了這般善事,我正要再問,呂稷忽而道:“老張,低聲些。”說罷,示意他看看不遠處走過的行人。

老張即刻不再多說,對我笑笑:“女君,反正先生是好人,你知曉也就罷了。”

我朝呂稷看了一眼,目光正與他相對。

“這我自是知曉,曹叔一向如此。”我對老張笑了笑,亦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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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後悔答應曹麟讓呂稷同行。

好幾次,我和老張說得高興,眼見可以再進一步,呂稷都會出聲打斷。若不是他,我想我早已經知道曹叔到底在做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