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籍書(上)

到了槐樹裏,才進院門,我就看到了曹麟。

“我就知你必不會教我久等。”曹麟笑嘻嘻地說道,將一張紙遞給我。

我接過來看了看,眼前一亮。

那是一份籍書,上面寫著雲蘭的來歷。她家住在益州一個我從沒聽過名字的鄉裏,出身商賈之家,是個三十多歲的寡婦,沒有兒女,名下男女奴仆三人,田地百畝。因是獨生,回家奉養父母,落在父母籍下。

看到這個名字,我啼笑皆非。

我知道這個名字的來歷,因為這是我給我自己取的。

小時候,我一直對我的名字很是不滿意,覺得不男不女,無甚趣味。我特別羨慕別家的女孩,都是以什麽花什麽草為名,於是,我告訴祖父和曹叔,說我不想叫雲霓生了,我改名叫雲蘭。

二人自是一笑而過,我卻為此鬧了好幾日脾氣……此事太久遠,我幾乎已經想不去來,不料曹叔仍記得清楚。

曹麟見我神色,毫不意外,得意道:“如何?可算得無懈可擊?”

我說:“這籍書是偽造的?”

“區區籍書,何須偽造?”曹麟輕蔑道:“這鄉中華蠻雜居,官府窮得俸祿都發不齊。父親給縣吏打點了幾千錢,這籍書便到手了,誰人也看不出破綻。他還特地去查過了雲氏的族譜,上面確實有益州一支,只是年代已久,早無人續筆,就算去問你家族人,他們也不知真假。”

曹叔辦事果然讓人放心,我露出笑容,將籍書收下。

“曹叔花了多少錢?我還他。”我說。

曹麟拉下臉,不客氣地說:“霓生,你可是拿我們當外人?”

我也知道以曹叔和曹麟的性情,必不肯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曹叔現在在何處?”我問曹麟。

“就在荊州。”曹麟道,“先前不是與你說了?”

我問:“曹叔說行商,不知做的是什麽生意?”

曹麟目光閃了閃,笑笑:“也不是多大的生意,不過是從那邊運些糧食出去賣。”

荊州及附近州郡皆魚米之鄉,多有糧商,這我自是知曉。

我看著曹麟,猶豫了一會,道:“阿麟,荀府抄家那夜,荀尚藏匿起來的一萬金遭人洗劫,不知去向。此事,你聽說不曾?”

曹麟一愣。

“有這般事?”他說,“我未聽說。”

我頷首。

“那夜這麽多軍士沖進去,亂哄哄的,他們賊喊捉賊也不一定。”他說。

我頷首,也笑笑:“我也這般想。

我與曹麟自幼相熟,他有許多習慣我都知道,直到現在也改不了。

比如,他撒謊的時候,會不經意地擺弄手指。

一萬金不是小數,若用來享樂,可以買下半個淮南的地;若用來招兵買馬,最少也能養個千把人。梁王在皇後面前獻殷勤表忠心都來不及,怎會如此明目張膽地去惹人猜疑。

至於曹叔要這些金子來做什麽,我一無所知。但我知道,恐怕並非做糧販那麽簡單。

不過曹叔和曹麟既然不願告訴我,我也不會強求,畢竟我也有事不曾告訴他們。

我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阿麟,你和曹叔如今又要闖蕩,萬事皆須得保重為上。”

“放心好了,我父親的本事你還不知?有甚可擔心。”曹麟不以為然,道,“這倒是巧,我父親也要我這般轉告你。”

我說:“哦?”

曹麟道:“我父親說,你一人在雒陽,終是勢單力薄,若遇麻煩,定要去找我們。”

心頭熱了一下,我笑笑:“知道了。”

*****

事出突然,我心裏很是計較了一番。

我原本並未指望曹叔這麽快將此事辦好,打算著須得過上兩三個月再圖後計。不想曹叔這般替我著想,隔月就將籍書送了來,將我原本的計劃全然大亂。但對於我而言,拿回祖父的田宅乃是首要之事,相較之下,其余皆無關緊要。

打定了主意,我收好籍書,對曹麟道:“我今日便出發回淮南。”

“今日?”曹麟很是吃驚,望了望天色,道,“淮南離此地可不近,便是有車馬也須得十日,豈好說走便走?”

我不以為然:“我等從前跟隨祖父時,不也是時常說走便走,有甚難?”

曹麟似乎覺得有理,沒有反對,卻面露難色,撓撓頭:“可我還有旁事,不能隨你去。你遲半個月再去如何?我可送你。”

我說:“此事拖久了只怕夜長夢多,還是早去才是。路上一切我皆可應付,你可識得老實可靠又會益州口音的人?”

曹麟問:“你要這樣的人做甚?”

我說:“自然是裝作仆人。這籍書上的雲蘭乃是個有仆人有田產的婦人,自然不會孤身上路。”

曹麟笑笑:“這有何難,老張便是。且益州往淮南,一個仆人如何夠,我再多給你尋個護衛,再加個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