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鶴(下)

阿白果然就在屋子裏。

曹麟和曹叔一樣,舍不得將它像家禽一樣關在籠子裏,便養在房中,每日給它喂食清理,如同家人。

當年分開的時候,阿白不過兩歲,如今再見,阿白已經認不得我。進門的時候,它擺出一副決鬥的架勢,我只得用曹麟給的小魚討好它,吃了許多,才讓我摸一下。

它的羽毛光滑而豐滿,看上去比當年還俊俏。我喚著它的名字,憶起舊事,只覺心中溫暖。

其實,它已經是第三只阿白,前面兩只多老死了,這是第三代。跟祖父比起來,曹叔更有耐心,在他的□□下,每只仙鶴都頗為靈性。

“可惜先生見不到了。”曹麟嘆口氣,卻抱怨,“這麽大的事,你怎不告知我等?托人傳個信也好。”

我無辜道:“祖父臨終前說過,不許我去打擾你們,且我也不知你們住在何處。”

曹麟知道祖父脾性,沒有多言。

他看著我身上的衣服:“你方才說你在那個桓府?我今日就給父親寫信,讓他救你出去。”

我搖頭:“不必救。”

曹麟訝然;“為何?”

我說:“我若想走,誰人能攔我?”

曹麟覺得有理,卻不解:“你為何不想走。”

我只好將我如何從淮南到了潁川又到了桓府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他。

曹麟聽完,皺眉:“何必如此麻煩。霓生,你隨我回蜀中,他們誰也找不到你。”

我說:“可祖父的田產怎麽辦,我不可丟下。”

“區區田產,蜀中也有。”曹麟道,“我打聽過,你家都被官府抄了,物什都搬了個遍,如今除了屋舍,什麽也沒有了。”

我說:“可祖父的墓也還在淮南,我若去了蜀中,將來誰為他掃墓?”

“霓生,”他想了一會,道,“我覺得,先生那般灑脫之人,必不會在乎有無人守著這些。”

我說:“我知曉。但他是他,我是我。”

曹麟無奈地看著我,終於無言以對。

“那……”他為難道,“我能做甚?”

“回蜀中去。”說到此事,我正色道,“阿麟,你在雒陽不可久留。”

曹麟不解:“為何?”

我正要開口,外面忽而傳來些嘈雜的聲音。

有人在挨家挨戶拍門,高聲道,“裏長有令,凡養鶴者,到樹頭下去,官府要問話!”

聞得此言,我和曹麟皆是一驚。

我料到曹麟攪出的事會震動朝廷,未想竟如此之快,全然不似官府平日捉拿賊人的作風。莫名地,我想起了秦王,心頭提起。

“阿麟,”我對他說,“你即刻收拾物什。此巷出去往南,有一處廢宅,你從中穿過,可到大市附近的巷子裏。那邊可望見一處五層泥磚浮屠,你朝浮屠走去,在巷口停住等我。”

曹麟亦知曉事態嚴重,答應下來,即刻收拾起來。

我則出門,四處望了望,快步往外面走去。

路過柳樹頭的時候,我留心看了看,果然,好些府吏和京兆府的士卒正聚在那裏,呼呼喝喝,往養禽獸的住戶家裏挨個翻找。

我腳步不停,避開人群,徑自走向大市街口。

這裏仍然熙熙攘攘,除了雜耍的人,還停著好些車輛。

我找了一輛看上去最新最好的,一番討價還價,跟車夫買了下來。價錢貴得教人心頭滴血。幸好我出來時,身上帶了足夠的錢物,事急從權,再心疼也只好花出去。

事不宜遲,我駕著馬車,叱一聲,往五層浮屠的方向奔去。

曹麟到底是曹叔教出來的,行動起來毫不拖泥帶水。我趕著馬車來到約定的巷口時,他已經等候在了那裏。阿白被一塊布蒙著。曹叔馴得甚好,它乖乖地蜷著腿,任由曹麟抱在懷裏,一點也不叫喚。

我讓曹麟上了車,徑自向前,往最近的西郭門馳去。

但沒走多遠,我發現前方的行人車馬都慢了下來。那是一隊軍士守在了路口,足有十幾二十人,正在搜查過往行人。

剛放下的心不禁又提起。

“怎麽了?”曹麟在車中也覺察了異樣,問道。

我說:“無事,你莫出來。”說罷,我將馬車趕到路邊停下,到前方去打探。

許多人擁堵在西郭門前,進退不得,抱怨紛紛。

“到底出了何事?”只聽有人問道,“查驗些甚?”

“我也不知,前面的人挑了兩籠雞也被攔了。”

“唉,怎這般麻煩……”

“聽說這附近別處路口也有人守著,嘖嘖,大市這麽多人,要查到何時……”

我心中了然,不動聲色地返回去。

“阿麟,”我對曹麟說,“你來駕車。到那關卡之時,只管一路喊讓開,他們攔你也不必停,待他們追上再說。”

“你要硬闖?”曹麟一驚,道:“那我們定然都要被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