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是刺槐我是暮夏(04)(第2/6頁)

沈漁當然不由他,不然她不就像個單方面撒潑的潑婦了麽,於是冷聲叫他:“說話!”

陸明潼睫毛顫了顫,緩慢地回以一句:“我沒這麽想過。”

他是變聲期,嗓子裏揉一把砂石的粗糲,反正沈漁聽得怪難受。

“那你在我跟前獻個什麽殷勤?”

這一下,陸明潼卻徹底不肯說話了,沉默地立了片刻,轉身要走,卻叫沈漁一把揪住了外套的帽子。

從認識以來她就這樣,刁蠻不講理,他回避的時候,她就來扯他,衣服、帽子、雙肩包……有時候幹脆是他手臂。總歸要他一個正面的回應。

陸明潼給她這一下拽得不耐煩,卻還是捺下焦躁,看著她,平心靜氣的,“沒有為什麽。”

這話其實不假,因為他自己也理不清,這是圖什麽。

誠然有贖罪心理,替許萼華。可有多大功用,他自己清楚,那鴻溝一樣的芥蒂,不是他信手投幾粒小石子就能夠填平的。

只是那一幕始終揮之不去:

那天沈漁將畫框擲在角落,濺射一地玻璃的時候,她是不是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哭了。

可他擋在許萼華面前,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雙眼睛琉璃易碎,眼淚那麽直接地砸下來,緊跟著她眼鏡鏡面上就起了霧。

他心臟被那滴淚燙著了,直到今天,他都還在找,那燙傷的位置究竟在哪兒。

那時那刻,她的眼淚叫他覺得,他出於人倫的本能而回護許萼華,是錯的。

許萼華走的頭一天,陸明潼睡到半夜,聽見隔壁房間喁喁哭泣。

整個人,被那不知道因何為之的哭聲,煎熬得一宿沒睡。

許萼華出走的決定,他從來不認同。

這不是解決問題,是在逃避。

就好像從前,她但凡跟鄰裏鄰居發生一點矛盾,或是這城市的哪一處叫她不順心了,便想著要搬家。

他跟著她,這麽顛沛著過來,比誰都清楚,她許萼華,看似月朗風清的,實則是再懦弱不過的一個人。

這回的事,叫他越發的不理解:你既然這麽懦弱怕事,又何必給自己惹一個身敗名裂的大 | 麻煩?

他深知許萼華錯到離譜,他克制自己才能不露出鄙薄神色。

可是,倘若,這世界上連他都不能不問是非地維護她一把,那就真沒人會維護她了。

許萼華在陸明潼心裏,是個千瘡百孔的形象,他這些年見過太多她狼狽的時刻了。

偏偏,樓上卻有個傻乎乎的女生不知道,一心一意將她視作神明。

陸明潼見過太多次,沈漁聽許萼華說話時,眼睛裏亮閃閃,仿佛能透過她的內心,輕易揣度她那時的心理活動——她必然想著,往後也要做許萼華這樣溫柔、知性又開明的大人吧。

可是許萼華自己把自己摔下了神壇,摔得比蕓蕓眾生的癡爛相還要不如。她是直接把自己摜進了泥裏,誰都能往她身上吐兩口唾沫,再踩上兩腳。

她不單錯在破壞別人家庭,還錯在,毀掉了一個人的崇拜和期許。

就是那時候沈漁的眼淚,讓陸明潼這次不願再隨許萼華一起逃避了。

大人盡可以拋下一切遠走高飛,有罪的,無辜的……但是有人會在乎沈漁還困守於此嗎?

他不知道。

至少他是在乎的。

一番詢問沒得到答案,沈漁心煩意亂,也就口不擇言起來:“你以後離我遠點。你,你們……陸家大的小的,我一個都不會原諒。”

她也不過是耍狠罷了,她原諒不原諒的,重要嗎?

陸明潼斂下目光,拽了拽自己外套的帽子,轉身就走了。

那塑料袋子擦著他的褲腿,嘩啦嘩啦的響。

*

沈漁認知中的陸明潼,人際關系淡薄,沒有半個朋友。這個認知不全對。

陸明潼在班上有一個好朋友,叫李寬。

李寬其人,普通長相,但勝在性格好,自帶幽默細胞。班裏每個人,他都能稱兄道弟,但有一些話,他只會跟陸明潼說。

兩人是由坐同桌認識的,高二文理分科又分到了一個班。

李寬偏科嚴重,數理化能跟陸明潼打個不相上下,碰到英語語文卻抓瞎得很。

英語做隨堂測試,他拿筆杆撓頭,瘋狂抖腿。

陸明潼被煩得想罵臟話,生平第一回,把卷子往旁偏了偏,手指輕扣一下桌面。

只要這祖宗消停點,他願意主動給他抄,抄個滿分他都沒意見。

李寬抄了好幾回,自覺過意不去。

經過觀察,他發現陸明潼這人總是獨來獨往的。元宵、端午的節令,大家都商量著回去吃湯圓、吃粽子。獨他一人,拿上飯卡,去食堂打三兩米飯,一葷兩素,打包帶回教室。吃完了就趴著午休,午休結束就掏出個掌機打遊戲。

李寬投其所好,回去跟家裏說,往後中午就不回家了,直接保溫盒帶飯吧,路上來來去去的太浪費時間,不如在教室多背幾個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