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年心事卻起了霧(08)

盛夏天,清早便暑熱難當。

沈漁的車等在小區門口,副駕駛座空了出來,陸明潼坐在後座上。她這台polo仿佛盛不下他的長手長腳,整個人局促得很。

沈漁來接陳薊州的媽媽去醫院,陸明潼非要跟來,一個理由就將她的拒絕的話堵死:“你不是很擅長人情世故嗎,我近距離跟你學學。”

她只在後視鏡裏看他一眼,便有急火攻心的趨勢,這狗東西恐怕專門來氣她的。

沒等多久,小區大門口走出來一人。

陸明潼見沈漁身體坐正了些,猜想,應該就是了。

極普通的人一位婦人,挎一只毫無樣式可言的黑色皮包,款式和材質都普通的黑色短袖、黑色長褲。微胖,個子也不高,恐怕不到一米六。一頭長發不知何時燙染過的,只余發尾一段是蜷曲的、枯黃色的。

陸明潼愣了一下,這與他想象的大相徑庭,在她臉上,他只看見經年操勞日積月累留下的痕跡,不見有半點精明和算計。

她看見了沈漁的車,立即小跑兩步過來,拉開車門上了車,先急忙忙地道歉,說早上家裏煤氣用完了,等人送一罐新的上樓,耽誤了些時間。

她注意到了後座的陸明潼,笑一笑說:“這是……”

沈漁笑說:“鄰居家的弟弟。”

陸明潼略帶局促地沖她點了點頭,“您好。”

她將陸明潼從頭打量一遍,那種仿佛是見了親戚家有出息的小孩般的喜悅溢於言表,“還在讀大學吧?”

“剛畢業,在我們工作室打雜呢。”沈漁替他答了。

她仿佛覺得再多問兩句就失禮了,再沖著陸明潼笑一笑,轉回身去。

陳媽媽和沈漁聊了一路,多是陳媽媽在說,沈漁在聽。

說估計沈漁工作挺忙的,怕打擾到她,一直沒聯系,不然合該多走動走動;說沈漁前一陣過生日,原該接到家裏來吃頓飯的,但陳薊州沒回來,怕她待著不自在;說最近天氣愈發熱了,但空調還是不能開多,樓下鄰居就有個得空調病的,汗出不來,別提多難受……

陸明潼聽得越發沉默。

看得出來,沈漁對陳媽媽這種事無巨細的嘮叨是不排斥的,或者說,還有些受用。

也看得出來,陳媽媽對沈漁的喜愛誠惶誠恐,好像生怕慢待了她。

陳媽媽要做的是個小手術。

她大腿上莫名長了一個鴿子蛋大小的腫塊,摸著不痛也不癢,拍了片,做了腫瘤標志物檢測,預估就是一個良性的纖維瘤,用不著住院,在門診剝除,標本送檢即可。

陳媽媽已和醫生約好手術時間。

陸明潼和沈漁等在治療室外,並肩坐在走廊上的一排綠色塑料長椅上。沈漁替陳媽媽拿著她的那只提包,陸明潼看一眼,那應當是PU皮的,且並不是多好的料子,用久了,底部縫邊的地方,皮料磨損嚴重。

他突然說:“對不起。”

沈漁愣了下,有點莫名,“你這是為了哪件事道歉?”

“我昨天說你上趕著獻殷勤。對不起。”至少,陳媽媽是無辜的,不該被他遷怒,且主觀臆斷地編派。

沈漁習慣了陸明潼平日裏乖張不馴的樣子,他突然這麽來一句,倒叫她不適從了。

彎眉一笑,“今天這麽乖?”說著,不自覺地伸手,想照從前那樣薅一薅他腦袋。

他偏頭一躲,“你是有男朋友的人,自重點。”

“……”真是不討人喜歡。

陸明潼別過頭,些許的不自在,因她笑意裏似有對他“迷途知返”的欣慰。

他知道自己壓根不是,不過沒壞到全然是非不分的程度而已。

手術時間很短,不過二十分鐘。因做了局部麻醉,醫生叫陳媽媽留下觀察半小時再走。也沒開消炎藥,只囑咐不能沾水,避免辛辣、生冷食物,兩天後可自行去社區醫院消毒換藥,一周到十天左右即可拆線。

半小時後,沈漁開車載陳媽媽回去。

路上,被問及三餐是否需要人照顧的時候,陳媽媽說不用,腿上這麽一個小傷口,影響不了幹活,單單煮個面條是沒問題的。

沈漁笑說:“不跟您假客氣,我的廚藝我自己都嫌棄。您如果覺得傷口疼,就別勉強,我幫您點外賣。”

陳媽媽笑說:“那倒是不用,要是真的做不了,我給附近餐館打電話送餐就行,快,還便宜。”

二十分鐘左右,到了小區門口。

沈漁找位置停了車,送陳媽媽上樓——陳家也住清水街那樣的老樓房,沒電梯,得爬樓梯,怕用力會讓傷口處線掙開。

沈漁讓陳媽媽將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要扶她上去。

陸明潼在後面跟著,看不過眼,走上去說,“我來。”

陳媽媽忙說:“那怎麽行,我這一身汗的……”

沈漁看向陸明潼。

陸明潼不說話,上前一步擠開了沈漁,便要去攙陳媽媽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