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姑娘

等高忻一走,元歡臉上的清淺笑意便一點點的隱沒下去,桃夏上前將她方才剪出的花樣展開,對著窗子那頭的光亮細看,由衷誇贊道:“論心靈手巧,京都只怕再無人能與小姐相提並論了。”

元歡聽了這話,但笑不語。

清茶到底年長些,也心細些,她攙著元歡坐下,想著高忻方才屈尊紆貴噓寒問暖的樣子,有些欣慰地道:“少爺是打心眼裏心疼小姐的,這樣便好,待回了京,小姐過了生辰,就算是徹底苦盡甘來了。”

元歡有些疲憊地閉眼,以肘撐頭,煙軟色的水袖滑落,露出小半截凝脂一般的肌膚,馥郁的玉蘭香裏,清茶一下一下按捏著肩膀,她聲音淺淡,微不可聞,“去將信拿來。”

提起那信,清茶不由臉色一白,她是伺候元歡最久的人,今日一覺醒來,就在自己的床枕下發現了一封無署名的信,她能看見的只有四個潦草字跡——元歡親啟。

她家主子自小養在深宮,近二十年過去,接觸的人本並不多,後來大和朝覆滅,主子身上擔了無數的罵名,性子日漸沉默,莫說朋友,就是尋常能和和氣氣說幾句話的都沒有幾個。

而在全徐州城大肆通緝前朝皇子的時候,以這種方式將信遞給主子的,她就是不用腦子,也知道和三皇子那邊脫不了幹系。

清茶生怕主子做出什麽對自己不利的事來。

三皇子鹿邑囂張跋扈,從前沒少找元歡的麻煩,照理來說,兩人之間的關系該是勢如水火,可到底,那是大公主的親弟弟。

那畢竟是除程雙之外,鹿晨曦唯一在世的親人。

這麽些年,鹿晨曦就是元歡心裏點著的一把火,是她的信仰。

清茶心裏隱隱不安,但仍是朝元歡福了福身,再到外邊將門合實,從妝奩盒下的暗格裏抽出那封信來。

這信,元歡早上就看過了。

裏面的字跡潦草模糊,寥寥幾字,卻讓元歡覺得如同一個燙手的山芋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遠水山莊,幫我。

落款,鹿晨曦三字格外醒目。

這是刻意要她記起曾經,鹿晨曦是如何數次救她於水火,又是如何教她識字,教她各種道理的。

元歡手指尖摩挲在信紙上,沙沙的細微聲響劃過,她抿了抿唇,眸色漸深。

誠然,她不是傻子,該如何抉擇,她從一開始就再明白不過了。

待心中那些微的搖擺不定平緩下來之後,外邊天色已暗。

嚴褚也做到了他所說之言,再也沒有踏進過這個小院。

夜深露重,臨近年關,下人們開始點上了花燈,整個院子被橘光照亮,因著這般熱鬧而不同尋常的氛圍,一慣猙獰深邃的濃黑也柔和下來。

元歡披著件曇花暗紋厚銀鼠錦大氅出門,因是有意瞞著幾個丫鬟,動作放得極輕,倒真的沒有驚動伺候的下人。

夜裏風大,元歡手裏提著的燈盞,隨著她深深淺淺踩入雪裏的動作搖擺不定,她循著記憶,磕磕絆絆,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終於到了一條覆著落雪的岔路口。

往左邊走,是嚴褚的住所,往右邊走,則是高忻的住所。

元歡再一次犯了難。

哪怕她與高忻是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的親兄妹,也當注重男女之防,若叫人瞧見她深夜獨自一人進兄長住所,傳揚出去,必落人口舌。

至於嚴褚那邊,元歡是想都未曾想過。

到了這個時候,元歡不由有些後悔,她當時只想著人越少越難走漏風聲,就怕興師動眾鬧得人盡皆知,因而連幾個丫鬟都瞞著沒帶出來,卻沒料疏忽了這事。

最後她心一橫,到底轉身走小路繞到高忻的住所後邊,遠遠的見著兩個侍從守夜,身形筆挺,走近一瞧,一張芙蓉面上的血色頓時褪了個幹凈。而與此同時,那兩人也瞧見了她。

魏州是高忻的貼身侍從,這些日子,他跟著自家主子跑東跑西,忙碌正事之余,便是去徐州各處搜尋些女孩子喜歡的物件,就為了討眼前這位的喜歡。

令元歡白了臉的是站在魏州身邊的葉藤,後者是嚴褚的暗衛,輕易不現身人前,只在暗中保護帝王安危,既然他在,那麽嚴褚,十有□□也在裏頭。

元歡心頭無端端一跳。

書房裏,高忻與嚴褚談完正事,前者沉吟片刻,到底斟酌著開口道:“皇上,臣預備五日後就帶著歡歡回京,父親已經在為一月後歡歡的生辰做準備,臣憂心晚些啟程會錯過時間。”

嚴褚默然,眼也不擡地回:“徐州仍算不上太平,鹿邑這等亡命之徒躲在暗處,她待著確實不安全,早些走也好。”

高忻沒料到他居然如此爽快,驚訝之余,心也放下了一半。

能這樣說話,證明無論他心裏放下與否,至少明面上是下了決心,斷得徹底而幹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