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離間

清茶啞了聲,愣是過了一會兒,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姑娘進屋裏坐著吧,外頭冷。”

元歡頭疼欲裂,蹙著眉由她扶著又坐回了長凳上,屋裏燒著火,熱浪撲面,她身上的冷意逐漸褪去,再擡眸時,眼裏盡是一片迷蒙之色。

“清茶。”她突然出聲。

“奴婢在,姑娘有何吩咐?”清茶心裏一咯噔,聲音裏緊繃之意昭然,她緊緊地盯著元歡,極怕下一瞬她就要發怒,繼而找皇上又去爭執吵鬧一番。

在這一刻,饒是她這個局外人,也清楚地意識到,這段時間的和平與美好,就如同一塊起了霧的鏡子,人拿著照一照,看不清輪廓,只覺得大約是美的好看的,可這層霧一旦散去,所有的輪廓都將纖毫畢現。

元歡才叫了她一聲,就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麽,於是她頓了頓,蔥白的手指尖點著眉心,聲音比方才軟了許多。

“去端杯茶來,再將火撤遠些,這屋裏熱得很。”

桃夏是個不知深淺的,絲毫沒注意到元歡的異樣,當即就笑著應了,順帶著還捧了一盆暹羅橘擺到白玉瓶旁,小小胖胖的十幾個小橘子掛在枝頭上,在這樣的天裏,尤為難得。

“姑娘,茶來了。”

上好的青瓷玉花杯上,元歡輕輕搭上三根青蔥一樣的手指頭,在凸起的花紋上細細摩挲,過了好半晌,又皺著眉輕聲細語道:“去將隨行的太醫請來。”

桃夏頓時憂心忡忡地問:“姑娘可是身子哪裏不舒服?”

清茶用手肘碰了碰她,聲音有些不悅:“照姑娘說的做就是了,多嘴問這些做什麽?”

桃夏與清茶是最早跟在元歡身邊伺候的,兩人間有種不可言說的默契,因而清茶開口第一個字,桃夏就意識到了不對,但也不敢在這骨節眼上多問什麽,撩開簾子就跑了出去。

元歡則是有些疲憊地闔了眼。

此次跟來的太醫幾乎成了元歡的專用,被皇帝的冷臉嚇了幾次,這回就來得格外快些,提著藥箱子氣息不勻,來了二話不說,搭上層帕子就開始細細診斷。

半晌後,他凝著臉,問:“姑娘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因著方才的一陣頭疼,元歡的臉色並不好看,就連說話的聲也是有氣無力的,她伸手觸上自己的後腦,遲疑著開口:“方才在外頭站著,突然就想起了許多事情,但一眨眼,細細回想起來,又一件都不記得了。”

“頭有些疼,身子也僵,木訥得很。”

她這麽一說,那太醫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提著藥箱子起身,耐心解釋道:“姑娘別擔心,這都是正常的,只怕再有三兩天,姑娘就能徹底恢復了。”

元歡霎時就懂了他這個徹底恢復是什麽意思。

她默了默,頭一回有了一種自己身體裏關著另一個人的想法,且身體的那個人,才是踩在嚴褚心尖尖上反復橫跳的人,而現在的自己,在他的心裏,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他縱著她,那也是對小孩子的縱容。

他在等著身體裏關著的那個人蘇醒。

元歡嘴角蠕動幾下,擺了擺手叫人把太醫送了出去,而後無力地癱在鋪了軟墊的搖椅上,嘎吱一聲響起,她歪頭問一直安靜守在身後的竹枝:“皇上明日一早能回嗎?”

竹枝似能明白她的幾分心緒,但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有辦法給出回答,只細語輕聲地道:“皇上忙完事情,定會第一時間趕來瞧瞧姑娘的。”

元歡扯扯嘴角,沒有再接這話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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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褚領兵到達郊外地宮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身強體壯的兵士披著冷硬的鎧甲,手裏拿著鋒利的長劍,硬是將風雪都撕開了一道口子,肅殺的氣氛處處彌漫。

等人一鼓作氣沖進去,順著密道向下,半刻鐘後,押著十來個灰頭土臉的人出來,看其模樣,雙方應當有過短暫交鋒。

嚴褚和高忻從裏邊出來的時候,臉色都陰沉得可怕,這裏面什麽人都有,卻獨獨缺了個領頭的,也就是前朝的準皇太子——鹿邑。

那麽很明顯,他們的人裏出了內應。

有人給鹿邑通風報信。

等審完那些人,徐州的私牢裏已經被鮮血全部沖刷了一遍,其中有兩個,歸嚴褚親自審問。一個是歸遠侯寧鈺,他之前假扮羅傑的庶子在京都裏露過面,最後假死脫身,又回了徐州,另一個是前朝的禦史大夫,驢脾氣,認死理,是個說不通的,嚴褚懶得跟他多費口舌,直接讓人關了處理掉。

只余下一個寧鈺,被綁了雙手吊在半空中,身上縱橫著鞭痕,傷口處流下的血滴在地上,匯成了一小灘褐紅血漬。

莫和將一塊燒紅的烙鐵放到他眼前,刺激得寧鈺瞳孔猛的一個收縮。

“招,還是不招?”

寧鈺目光死死地盯著嚴褚漠然的臉龐,想要找出一絲半分的氣急敗壞來,可最後仍是失望地別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