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公主

元歡那句話像是冬日裏下的第一顆冰雹,將嚴褚積蓄了幾日的疲憊與困倦砸得不翼而飛,他將垂眸郁悶不已的小姑娘拉到身側,眉頭皺得死緊,聲音沉啞:“親的哪兒?”

元歡大抵知道他想做些什麽,原先滿臉的郁色一掃而空,她美眸中水霧氤氳,閃閃的亮著光,她半支起身子,無比自覺地把自己的左臉湊到男人跟前,小手指點點,聲兒倒是一派委屈:“就是這兒。”

嚴褚瞧著她這幅模樣,卡在心口不上不下的一口氣頓時順了不少,他俯身,帶著些微涼意的唇印在小姑娘若凝脂的臉頰上,而後又眼睜睜地瞧著那張瓷白芙蓉面染上胭脂的微紅。

他沉沉瞧了她好半晌,伸手捏了捏她綿軟的腮肉,嗓音越發啞了,“怎麽這樣乖?”

怎麽能這樣乖?

元歡指尖點在他方才觸過的地方,迷迷瞪瞪地捂著臉縮回了被子裏,之後更是無比乖巧,難得安生不鬧騰地睡了一夜。

嚴褚自然沒有她那樣心大。

等裹在被子裏的一小團呼吸均勻下來,他方輕手輕腳地下了榻,及至雕花小窗前,墨色的衣角沁在昏暗橘光中,仍是沒能磨平他身上的冷硬鋒利。

心火難消。

唐家在京都中分量不小,也算是名門望族,特別是唐老爺子現任當朝太傅,唐延自身又算是個爭氣的,早早就入了軍營歷練,前陣子唐老爺子還在同他感慨,說他這嫡孫哪裏都好,只唯有一樣,不肯成親,家裏物色了許多世家小姐,愣是一眼沒看上,為此,唐延父母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愁白了頭。

嚴褚當時只是淡笑,不以為意,只以為唐太傅同其他官員一樣,明裏暗裏催他盡快立後。

直到今夜,聽了元歡夢中的內容,他才清楚地認識到,唐太傅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得不能再認真了的。

唐延,這個他本來頗為看好的小輩,暗地裏覬/覦著他的女人。

小輩……

這兩個字眼就像是針一樣紮到心上,嚴褚驀地閉眼,每一個棱角線條都蘊著怒意和森寒。

然而更深一層的,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兩個同樣年輕且鮮活的人站在一塊,的確稱得上郎才女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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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不過是一個小插曲,眨眼就叫元歡忘到了腦後。

而最讓她在意的,是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徐州之行,終於來了。

到底還是個未見過外邊世界的小姑娘,又失了記憶,可不想著好玩的便高興得像個孩子樣了嗎。

嚴褚在出發前的最後一夜,去了慈寧宮一趟。

月色爬上宮墻,繞上沉寂的琉璃磚瓦,而慈寧宮的小佛堂裏,蘇太後聽著下人的稟報,著實沉默了好一會兒。

嚴褚踏進小佛堂的時候,尚是滿身的寒意,蘇太後聽了身後的動靜,波瀾無驚地開口:“皇帝也跟著拜拜吧。”

嚴褚漠著臉沒動。

“母後知道,兒臣一向不信這個。”

蘇太後便閉眼朝那面目慈善的佛像虔誠地拜了三拜,問:“皇帝今日前來,是擔憂自己去了徐州,哀家會為難鹿元歡?”

“不是。”嚴褚擡眸,否認得很快,“朕不放心她留在宮裏。”

蘇太後睜了眼,罕見地愣了愣,有些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需得時時刻刻跟在朕的身邊,朕方能放心。”嚴褚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徐州之行危險不小,朕擔憂宮裏會有人趁勢作亂,屆時還需母後費心費力,平衡局勢。”

他轉了轉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聲音聽不出喜怒情緒:“再有鹿元歡的事,朕思來想去,還是想與母後提前支個底。”

“她若願意,中宮之位朕必定給她。她若不願,後宮也得以瓊玉樓為首,皇嗣也只會出在她的宮裏。”

這大概是史上第一次,皇帝對太後說出這樣的話來,開誠布公,斬釘截鐵,並且讓人無從反駁。

蘇太後哪怕早就隱有猜測,但聽他親口說出,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面前燃到一半的香,竭力平靜地道:“哀家知道了。”

“皇帝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吧,你自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做了決定的事,哀家勸不回你。”

不是她突然輕而易舉的妥協了,實在是她同皇帝因著個鹿元歡鬧了四年,他心裏不舒服,她也亦然。

她年紀大了,這些事情,該讓後輩操心的,她索性放手不管了。

嚴褚沒想到這次會這樣順利,他瞧著跪在蒲團上頭發花白的蘇太後,聲音溫和不少:“母後別怨兒臣,兒臣一生唯有兩願,一則國泰民安,四海升平,二……”

“求一個鹿元歡。”

這話一出,蘇太後也唯有苦笑的份。

又閑聊了兩句旁的,嚴褚便轉身準備離開,蘇太後為了叫他心無旁騖地去辦徐州的事,親自替他系上了大氅,無比平和地道:“待皇帝解決完徐州的時候後回京,便著手準備立後的事吧,你也老大不小了,有皇後坐鎮中宮,你也能省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