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柱子

蘇槿退出慈寧宮後,清秀小臉上笑意慢慢隱下去,她不是家中的無腦姐妹,自然能明白姑母此舉的苦心,所以這個威,她怎麽也得立好了。

同時又不能讓皇上覺著她手長,還未入宮就急著插手後宮的事。

這中間的度,全靠她自己把握。

慈寧宮與瓊玉樓之間的距離有些遠,一個在最南邊,一個在最東邊。又因蘇槿現在還只是個身世稍微顯貴些的世家貴女,用不得步輦,。

等一行人到瓊玉樓大門口的時候,蘇槿光潔的額心已布上了一層細汗,她不動聲色地用帕子擦了,又隱晦地瞧了眼身邊的老嬤嬤,如變戲法一樣掛上了不鹹不淡的笑容。

那嬤嬤是蘇太後的親信,後被派到蘇槿的身邊伺候,眼睜睜瞧著她成長,直到如今,頗有一國之後的風範,不免欣慰有加,聲音更溫和些,“姑娘不必給旁人太多面子,您身後有太後娘娘撐腰呢。”

蘇槿笑著頷首點頭,可等真正踏進瓊玉樓之後,她面上再如何的鎮定自若,心底卻不可避免的掀起了萬千重巨浪。

哪怕早就聽說過瓊玉樓的名頭,親眼見到卻總是不一樣的。她此刻踩在小拱橋上,橋下是粼粼的湖面,風一過,石獅旁的小楓樹上葉片如火,從半空中打著旋飄到湖面上,就如同浩瀚的大海裏突然駛出了一葉葉扁舟,美得如夢如幻。

蘇槿不由恍神,她想,她把表哥處理完政務瑣事後,來此地走走,必然也是心中舒暢,更遑論身邊還有美人相伴。

雖然這美人不識趣。

不過,倒也要多謝她的不識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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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夏慌慌張張跑進內殿的時候,元歡正在小書房裏描畫,上好的香凝墨落在微黃宣紙上,從濃到淡,一筆落成,她幹瞧著心急,但也不敢貿貿然說話。

主子最不喜作畫時有人打擾。

元歡落了筆,又用清水凈了手,擡眸問:“發生了何事?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話雖是帶著些責怪,聲音卻是噙著笑的,自然是沒有怪罪的意思。

桃夏勻了口氣,道:“蘇家四姑娘進了園子,隨行的嬤嬤說是奉了太後口諭,要讓您禁足思過。”

“這會怕是已經到正殿了。”桃夏接著補充。

元歡聞言,側首看向桃夏,有些疑惑地問:“哪個蘇四姑娘?可是今日早間咱們在禦花園遇上的那個?”

清茶嘆了口氣,“正是。”

“京都蘇姓的貴族獨一家,蘇四姑娘是鎮國將軍的嫡次女,其實原輪不著她進宮的,奈何壓在上頭的嫡長女生下來就體弱,是個病秧子,也請太醫去瞧過,說是日後子嗣十分艱難,這等情況下,蘇四姑娘才入了太後的眼。”

元歡不甚在意地頷首,理了理衣裳,朝前踱步,道:“禁足便禁足了,左右我又不常出去。”

這四年裏,她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做錯過多少事,成武帝舍不得重罰,總是高高擡起輕輕放下,禁足便成了家常便飯。

只是這回沒有皇帝護著,只怕日子要難過很多。

清茶心裏嘆息一聲,如是想到。

蘇槿一行人到正殿的時候,元歡正好出來,兩人視線略一交鋒,又各自偏錯開來。

兩人在椅上落座,桃夏奉了新沏的熱茶上來,元歡低垂著眸子,纖細的手指搭在滾燙的杯身上,摩挲著那上頭凹凸的花紋圖樣,像是沒有感覺般,耐心地等著蘇槿開口。

蘇槿定力再是不同尋常,也是頭一回和後宮的女人過招,還是個最叫人捉摸不透的。她不欲在此處待太久,默了片刻後淡著聲道:“太後口諭,九公主目無尊卑,頂撞皇上,著禁足半年,希望公主靜思己過,虔心改正。”

元歡挪了挪身子,茶盞被杯身碰撞的聲音格外清脆,在幽靜的殿裏回蕩開來,她將一縷碎發挽到耳後,側首沖蘇槿漾開了一個笑,溫溫柔柔地問:“四姑娘還有別的事嗎?”

蘇槿一愣,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清茶憂心忡忡地瞧著元歡,但知曉後者性子的都知道,她是當真不把禁足當一回事。別說今日在這坐著的只是個蘇四姑娘,就是太後或是皇帝親來,她也照樣說得出口。

特別是現在小主子還出了宮,公主就更隨心所欲,半點都不克制了。

蘇槿身邊的嬤嬤登時沉了一張老臉,冷聲問:“九公主這個態度,可是對太後娘娘的命令有異議?”

元歡施施然起身,素色蝶紋羅裙掀起一陣香風,在路過蘇槿的時候才頓了下步子,似笑非笑地吐出兩個字。

“不敢。”

說是不敢,可她此刻所作所為,無一不是在挑釁太後的威嚴,至於蘇槿,則完全沒被她放在眼裏。

原本好好的立威,倒不成想被人輕視得徹底,今日這事若是傳揚出去,姑母會不會遷怒自個不說,後宮妃嬪一定會將自己看輕,未來想要立威,怕是逮不到這麽好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