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六角

曹軍大營,泥濘的地面上還帶著秋雨的寒氣。

從前打黃巾、打董卓的時候,仿佛也是這樣的天氣。陰寒、濕冷。想也是當然的,總要等士兵們收了當年的糧食,才好發兵,可不就是到了深秋了?

帳中的火盆裏跳動著一團團黃色的火焰,能驅走身上的冷,卻驅不走心頭的寒。

“陛下染疫……陛下染疫……”曹操握緊了拳頭,“阿生自己就是做醫的,這能不能治,會沒有一句準話?”

諜部的傳信郎目光漂移了一下:“卑職離開河東的時候,陛下已經退燒,想來能夠保住性命。但主人說……說,怕是臉上要留疤……”

曹操一拳砸桌案上:“怎麽個留疤法?”

“就……臉上幾百個麻點子……”

謀士武將們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最口無遮攔的夏侯惇當即就說:“他原本就威望不高,如今剛有點起色,就得了這般怪病。叫袁家兄弟知道了,又說他被先祖厭棄了。”

“閉嘴!”

小皇帝腿上的傷疤都得遮遮掩掩,這臉上的疤,卻是遮都遮不住的。一上朝,誰都看見了。你讓一個人頂著一臉麻子去祭祀天地,恐怕是最忠心的漢臣心肝都要發顫。

“大郎,還有,”信使站得離夏侯惇遠一些,“陛下的同窗,與他共往河東的有二十余人……”

這下所有人臉上都繃不住了,對哦,自家的娃兒也陷在疫區裏呢,摔!其中還有好幾個嫡長子呢!

曹操嘴唇都抖了:“病了幾個?”

“就……一個。是元讓將軍家的阿充。”

夏侯惇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好不容易在夏侯淵的攙扶下站穩了,伸手就要打人。

信使一個閃身避開了。

夏侯惇再打。

信使再躲。

兩人繞著兵器架兜起圈子來。信使一邊繞,一邊求饒:“主……主人說,夏侯公……公子底子好……比陛下……好得快,所……所以,不讓聲張。”

終於,典韋、曹洪幾個上去抱住夏侯惇。夏侯惇兩只胳膊都被架住,只能往信使的方向提出一腳,惡狠狠的,踢到了空氣。

說起來算是搞笑的場面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笑得出來。

“主公,”郭嘉第一個反應過來,“如今上策是封鎖消息。正逢兩軍對壘,後方失火,最動搖軍心。”

曹操經人一提醒,也立馬目光精明起來:“你說得對。然後呢?是速戰速決比較好,還是偷偷撤兵更加妥當?”

郭嘉還沒有張嘴回應,外面就跑進來一個小兵。“報——主公,大事不好了。張邈、張繡、劉表等部不見了。”

“什麽?”曹操一驚,親自帶人上了營中最高的攻城車。果然,西北方向小丘上駐紮的劉表部隊,以及東邊水邊駐紮的張繡部,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南方的青山綠水,在深秋的小雨中搖晃著深綠色。

青色的天,青色的景,青色的妖魔鬼怪。

說好的一起打袁術呢?友軍你們跑得有些快啊。

唯有同樣住兗州的張邈,跟曹操交情深厚些,臨走前還往曹操軍營裏跑了一趟。

“孟德,你不厚道。”張邈進了寨門就說,“這般大事竟然隱瞞不說。”

曹操幾乎是用跳的從攻城車上下來,拉住張邈就進了帳篷。“什麽事?請孟卓細細說來。”

“嘿呀。”張邈嫌棄地甩開曹操的爪子,“你還給我裝糊塗?天子在河東染了瘟疫,這麽大的事,你……你……你這是要坑死我們啊。”

“我也是剛剛才得到的消息,孟卓是怎麽知道的?”

“袁術的勸降信射到我營中……”

“袁術是怎麽知道的?”

兩人面面相覷。張邈摸摸腦袋:“對啊,袁術是怎麽知道的?難道……這不對啊,這瘟疫還能聽人指揮不成?”

曹操咬牙:“我胞弟來信說,有人知道陛下巡視河東,故意買了帶疫病的夷人,在陛下跟前射殺取樂。我就說,誰能指使得動司州那些眼高於頂的世家?不是他袁術還能有誰?”

張邈都快震驚了,慢動作般地找了個坐具坐下來:“袁公路好本事啊。那我們現在還是快撤兵吧。”

“不能撤。”兩個聲音幾乎是同時喊出這句話。

一個是郭嘉,另一個就是匆匆進來的劉備。

郭嘉:MMP,今天怎麽這麽多人斷我話?

“孟德公也是收到了陛下染疫的消息了吧。”劉備氣都沒喘勻就開口說道,“且不說後方有仲華公坐鎮,陛下定然無恙,我們這些人不通醫術,回去也幫不上忙呀。壽春城中藏兵十萬,若是我們倉皇而逃,袁術趁機追擊,就是死傷慘重的大敗啊!孟德公三思。”

“玄德公真知灼見。”雖然提防劉備很久了,但郭嘉這個時候一點都不吝嗇贊美。

張邈瞪眼:“你們還想打一仗再走?軍心動搖,援兵盡退,怎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