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短章

夏日六月,是荀悅二十歲生日。這天早上下了一場雷陣雨,溫度降下,又有陽光,可以說是難得的好天氣了。

荀悅先是祭祀了先祖,然後改穿元服,在父親的牌位前由名士陳寔等加冠三次,取字仲豫,第一階段的禮儀才算是結束。接下來是要依次拜見叔伯兄弟、賓客名流。

荀悅是長房遺孤,長得好看又穩重,很得叔叔們的器重,因此設在祭堂前的宴席盛大,潁川排得上號的名門都到場了。除了潁川本地的名士,還有荀家的故舊,專門從外地趕來的。還有一位恰逢其會的大儒,鄭玄。

鄭玄出身於一個落魄的寒門家族。父輩祖輩都無人出仕,到了鄭玄的時候,不得不親自下田做農活了。但是好在還有一些書籍從祖上留下來,好學的鄭玄就此開始了他傳奇的學霸之路。他十二、三歲就能夠熟讀《五經》,掌握占蔔吉兇的方術,是著名的神童。鄭玄不滿足於現狀,又到當地的官學中借書問道,到了二十歲出頭,已經博覽群書,寫得一手好文章,尤其精通算術。

他的學問太好,終於驚動了省一級的大佬們。鄭玄因此被推薦進入太學深造,成為了太學眾多世家子弟官宦之後中的異數——寒門出身。在之後的二十年裏,鄭玄四處遊學、四處拜師,足跡踏遍半壁江山,是真正的博采眾長。

今年,他從大儒馬融那裏宣告畢業回鄉。雖然他沒官沒錢,但一路走一路有人慕名前來追隨。等到鄭玄正式開門授課的時候,估計弟子人數能夠上千。

泰鬥級學霸人物,連荀爽都得承認自己輸了三籌。

鄭玄的到訪無疑給荀家添光不少。等到儀式結束了,荀爽親自在水榭上招待他。雙方都對於占蔔和五經有研究,神交已久,見面就免不了要討論學問。鄭玄正打算重新校注經史,於是將草稿拿出來讓荀爽提意見,不知不覺就到了天黑,就順勢留宿在荀家,第二天繼續討論。

如此過了三天,鄭玄又開始談占算。

“一個月前,我在雒水邊計算天文,遇到一名姿容妍麗的年輕女郎,穿青衣,持炭筆白木,筆算如流,不用算籌,快我數倍出解。我問她莫非是河圖之神嗎,她笑言世間無有神明,師承乃潁川慈明公。”

荀爽嘆息:“這位就是曹生啊,離我而去已有三個月。聽康成的描述,姿儀更加出眾了。”

鄭玄驚道:“竟然是真的凡人啊,我還以為是托詞呢。她臨走時與我說五月丁未和十月甲辰有日食,五月已經應驗了一半。測算日食雖然古來就有人嘗試,但能夠鐵口直斷,哪怕是號稱算聖的劉洪也做不到啊。慈明竟然有這樣的學問嗎?”

“曹生的算學,宛如天成,不是我所教授的。我不過是用《易》引她入門,告訴她天文歷法罷了。”荀爽連忙推辭,“她於琴、棋、書、畫,都淺嘗輒止,不擅長駢文詩賦,唯獨算學極為精通,曾豪言天地日月、雷電風雨無不可算。”

鄭玄一拍大腿,拜師狂魔的畫風一下子就上來了:“我願意用百家的經學換她這門學問啊!”

荀爽又是嘆息,拿曹生留下的作業給鄭玄看:“這樣的良才,可惜是女郎。我相信她能有一番成就,但注定要走得更加艱難一些。”

鄭玄也跟著嘆息,差點一時沖動折回雒陽去拜師了。要不是老仆死死拉住他要他注意名聲,鄭玄還不一定肯往故鄉走。

鄭玄的老家是青州北海。但是他家窮,在北海這種土地兼並嚴重的人口大國已經沒有立錐之地了。鄭玄又不想欠別人人情,於是準備去相對荒蕪的東萊開荒種田。耕讀耕讀,耕種也是陶冶情操。

不得不說,這是奇妙的緣分。

很多年後鄭玄回憶起來,都感慨東萊這個耕讀地點,選得真是太TM有靈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