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想逃

從那個燈光昏暗的房間出來, 阮青禾跌跌撞撞,拼命沖出了別墅的大門。

樸佑振寸步不離她身後, 拖住她的後腰往車上塞。

“人多眼雜, 別任性。”他目光深沉,將她牢牢壓在副駕駛上, “阮青禾,你要聽我的話。”

她絕望地坐在椅子上,臉轉向窗外, 一眼都不肯再看他。

樸佑振沉默地開著車,連一句都不為自己解釋。

他們經過漢溪江,阮青禾卻突然看見漢溪江廣場上的巨幅屏幕,正在滾動金文熙的代言廣告。

她第一次在這樣大的屏幕上見到金文熙堪稱完美的那張臉,即便是日日相見, 心跳仍如漏了一拍。

而她神情的變化被樸佑振敏感地捕捉到, 第一次出聲詢問:“在想什麽?”

阮青禾閉上眼睛, 神色悲戚。

“在想如果走到金文熙這一步,需要付出怎麽樣的代價…”

“在想原來佑振哥每天做的事情,竟然這樣令人惡心。”

“在想秀美前輩到底是怎麽死的, 而你晚晚接送她,又是將她送到什麽樣的人手裏?”

她再天真再單純再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 也知道了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麽。

“初見我, 你為什麽問我家裏還有什麽人?”她的眼睛裏泛起淚光,“是不是像秀美前輩一樣沒有了親人的孤女,更容易受人掌控?即便是遭受了非人的待遇和委屈, 也沒有能站起身來,替自己撐腰的人?”

身如漂萍,又負巨債。

小小年紀,一直生長在經紀公司的掌控中,沒有讀書,也從不讓她出去打工。

她像是一只依附著星耀娛樂而生存的寄生蟲,一點點被侵蝕掉人之為人能堂堂正正站起來的能力。

憤怒、傷心、絕望的情緒同時湧上,她控訴他的時候,牙齒磕破了自己的嘴唇,鮮血順著潔白的下巴往下滴。

“你在我的父母去世之後,像救世主一樣從天而降,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愛我、對我最好的人,可是你最終的目的…”阮青禾哽咽,說不下去。

“只是要將你賣個好價錢…”

一直沉默的樸佑振卻突然開口,面不改色,連聲音都沒有一點波動地說。

“你猜的不錯,姜俊英從發家開始,就最喜歡招像你這樣家徒四壁或者親人不在的小孩子,從小圈養起來。”他平淡的語氣下壓抑了崩裂的恨意,“你是,我也是。”

他何嘗不是如同她一樣,早早踏入公司,再也無力抽身離開。

女孩子,用來當招待客人時的貢品。

男孩子,用來當管控女孩的打手。

所有的流程,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對你所有的好,只是為了將你賣個好價錢。”樸佑振攥緊拳頭,“明白了嗎,青禾?”

“青禾啊,別這麽輕信。再也不要…輕易相信一個人。”

“你永遠不知道他皮囊之下包藏的禍心。”

心碎的極致,大概就是她現在這樣。

阮青禾擡起頭,想忍住眼淚,不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轉頭,抓住車門的把手拼命搖晃:“讓我走!讓我走!”

“你想逃,逃去哪裏?你有錢嗎?除了唱歌和跳舞,你還會做什麽?”樸佑振曾經溫柔的眉眼,在冷寂的月光下顯得有些猙獰。

“更何況…”他冷笑,“你的證件早都已經留档和上交,就算你現在要逃,又能怎麽逃?”

“普天之下,哪裏都是他們的爪牙。除了死,再沒有解脫的辦法…”

孤女仿若漂萍,任人魚肉宰割,行色匆匆的路人,並不會給一個十八線演員更多的關心。

“秀美死得那樣慘烈,腕上的血放了整晚,在東區宿舍雪白的墻上,寫下了百來個名字…”樸佑振的聲音揚高,又漸漸低了下去,“每一個都是她這些年來陪過的人。”

又有誰在意?

就連新聞,都只是因為金文熙隨手送來的一個花圈。

“誰會相信你?又能說給誰聽?”

“電視台的老板和姜俊英稱兄道弟,星耀娛樂每年百余份影視合同,早和各大律所關系甚篤。報紙雜志更不必說,找了記者爆料的你,一個小時之內就會被帶到姜俊英的辦公室裏。”

“阮青禾啊,還想逃嗎?”樸佑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想好了嗎?”

她逃不掉,也不能逃。

可她寧願去死,也不願淪落到這個地步。

阮青禾緩緩松開了握著車門的手。

“哥哥,我們什麽時候搬過去?”

她柔聲問,像是放棄了最終的反抗,臉上也已恢復最初的平靜

可她背在身後的手卻握得死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近乎顫抖。

她不認命。

可她要逃跑的第一步,就是要重建信任,拿回她的身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