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3/4頁)

他忽然擡起頭,似乎想要辯駁,只是細想之下,又覺得表妹所言句句是理,不禁瞠目。

他不是那樣想的!

他若是真的想與她斷了,他就不會明明兜裏揣著萬金,卻還待在那個先帝賜予的,與他而言宛如施舍的霍府,更不會因怕犯了她的忌諱,這十多年來,家中就算有諸多不便,也不再買回來一個婢女。

霍維棠愣了一陣兒,屋外忽然傳來男人爽朗的大笑聲,秦氏頓時面頰生紅暈,起身朝外步去,霍維棠收回神,立時意識到,是她的男人回來了。

他也起身跟了出去,便見到秦氏還在門口,見了那滿身肌肉,一臉絡腮胡子的彪形大漢含羞走了過去,小鳥依人地偎入了他懷裏,漢子一手將柔弱的秦氏攬住,一手抱著臂彎裏的幼子,正要掐她的白皮肉,一晃眼又見到立在門口木頭樁一般的男人,頓時面色便沉了下來,“紫蘇,這是哪裏來的人?”

秦紫蘇知曉他醋勁兒大,連忙解釋說道:“這是我遠房的一個表哥!他漂泊在外幾十年了,這次好不容易回來荊州故地重遊,想起還有我這麽個故人,便來了!你切莫多想!”

漢子睨了她一眼,嗤笑道:“我還沒說什麽呢,你緊張啥,怕他細胳膊嫩肉的,教我一把掐斷了?”

當著人呢,秦氏嗔怪得打他胸口。

霍維棠仿佛才回過神來,汗顏對漢子說道:“兩手空空,兄台勿怪。”

“不會,”漢子人十分豪爽,“我宰了一頭牛,買了點兒酒回來,一會兒用膳了,留下來喝一杯?”

“不了。”霍維棠見他們一家團聚,忙推辭,要離去。

那漢子對他仿佛有敵意,完全沒有挽留的意思,霍維棠於是嘆了一聲,走下了台階。

他朝屋外走去,漢子便也挽著秦氏往回走,秦氏歉然對霍維棠道了別,被漢子一臂抄著掠回屋內,只聽到他小聲嘀咕:“走得這麽快,莫非是真有鬼?”

秦氏聽了氣怒不已,小手直擰他又黑又厚的胳膊肌肉塊,捏不動,便捶打起來,“再胡說八道一句,我不理你了!”

這是秦氏的殺手鐧,百試百靈,漢子一聽,登時急慌了,忙將小孩兒放下來,伸臂將秦氏摟入懷中,又是親親又是哄哄,大氣不敢再出一口。

霍維棠在原處駐足了片刻,聽到裏頭似乎傳來了婦人的調笑聲。他舒了一口氣,折身往西走去。

心中塊壘,與這時驟然盡消。

表妹還沒有死,她還好端端地活著!這個念頭在心中肆意瘋長之後,卻早已沒有了當初那種恨不得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的激情,細想想,畢竟早已是二十年過去了!他們如今各自婚嫁,孩子都已有了自己的婚姻,有些事早已回不到過去。但他卻還是十分高興,並感到無比地釋然。

秦氏心胸開闊,對往事早就看淡了。他對她的負疚之感,也在她溫柔娓娓的三言兩語之中被完全地化解。

他重又變回了一身輕松。

方才見到那個漢子,他與秦氏在一塊兒十分恩愛,他也是分毫都不起醋意了。

這二十年,如鯁在喉,纏綿心頭的泡影,終於被戳破,隨風化去。對秦氏的眷戀和愧疚,也便不復得存了!

霍維棠的腳步越來越快,他將拴在村口的毛驢繩子解下,將驢騎成了馬,飛快地朝自己家中奔去。

劍童見他竟一身風塵歸來,驚異說道:“老爺這是去了哪了?”

霍維棠滿臉寫著興奮和激動,“快,劍童,收拾行李,咱們立馬便回長安!”

劍童滿頭霧水,“可是,小郎君的冠禮已經過了啊!”

他不明白,霍珩的冠禮已經過了,老爺如今又要回長安是為了什麽。他抱起了懷裏才削了一半的木料,說道:“何況,老爺還答應了給人家制琴,就這麽一走了之了可怎麽辦?”

霍維棠臉上的笑容凝住了,他望著劍童懷中那琴怔怔不語。

劍童卻一霎之間恍然大悟,一拍腦門兒,“老爺,你不是要回去找公主?可是她,她已經被你休了啊!”

劍童無心在他胸口最後一擊,一刀狠狠地摜入了他的心臟,五臟六腑仿佛被人生生剜去。

半晌,他都沒有一個字,劍童終於也慌了神了,正要詢問,霍維棠立了片刻,喉頭吐出來一股腥甜鮮血,跟著,人便仰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

霍珩的冠禮在長安城是頂頂熱鬧的一件大事,誰都知道當今陛下膝下無子,極寵這個長姊所生的外甥,霍小將軍在長安城的風頭可謂一時無兩。

冠禮過後,便一如往常,不過幾日,便已不會再被提及。

唯一不同的是,霍珩將他長年紮成一個馬尾的長發全部綁了上去,用紫玉冠和琉璃葉簪固定住。每天大早,雞叫的第一聲,便是霍珩起身的時候,花眠便會跟著他起身,走到窗邊,對著一片霧茫茫的水面,將他的頭發梳好,將他的官服都備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