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4頁)

霍維棠滿面尷尬,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像個毛頭小子似的,聽到秦氏溫軟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應聲,隨著她的腳步走入裏屋。

秦紫蘇當年在村落之中也是一枝花,她和霍家的大郎早有婚約,一紫蘇,一棠棣,旁人都說相配。後來的徐氏大大咧咧入了霍府的門,連她自己都不知,霍維棠對她的諸多縱容,都不過是因為看著徐氏那張臉,他常會想起故人。那湖水之湄,抱著一把菖蒲,鬢邊簪著紅花,對他回眸一笑的妙齡少女。

只是如今再見,與往日的回憶大有不同了,霍維棠又看了一眼如今的秦氏。她比公主只大兩歲,但看著仿佛蒼老了十歲,鬢邊甚至添了一縷隱約可察的銀發。霍維棠只是看著,並不說話。

秦氏熱絡地張羅著,又讓坐在搖椅上的小孩兒去沏茶,倒給客人喝。

霍維棠接過破了一角的茶碗,望著那模樣玲瓏的小孩兒,忍不住問道:“你孩子?”

秦氏將發絲撥到耳後,有些臉熱,“我外孫。”

霍維棠“哦”了一聲,道:“你女兒都這麽大了。”

秦氏說道:“我女兒與表哥家的小郎君同歲,村裏的女孩兒嫁人早,她十四歲就許了人家,如今孩兒也有四五歲了。”

聽口氣,她這些年對霍維棠並不是一無所知。他心口一熱,忍不住又一口氣上湧——你既然知道,為何這麽多年,從不來找我?可是,當他走入這間陌生的瓦舍,見到這最為熟悉,如今也已陌路的表妹,忽然一聲哽咽,竟是再也無法說出一個字。

滾燙的熱淚,幾乎沖破了眼眶。

秦氏歉然,也不知該說什麽,這個表哥從小時起便訥言,人呆呆憨憨的,多余的話都沒有,每回他被姑父罰了哭鼻子,她就拿野草編成竹蜻蜓送他,哄他破涕為笑。但時隔多年,有些事是再回不到當初。

“表哥,”她怔怔看了他片刻,忽然自失一笑,說道,“我被大水沖到了不知道哪裏,頭撞上了東西,等徹底地恢復意識時,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了。那之後我又輾轉到了兩個地方,才慢慢地找回家裏來,大水過後……什麽都不剩下了,我孤零零一人,沒有人可以投靠。說實話,我那時是想找你的,可我卻聽說,你已經被陛下賜了聖旨,即將娶公主為妻。”

她眼眸黯然,頓了一頓。

霍維棠內心之中湧起了一陣憐惜,他紅著一雙細長鳳眼,輕凝視著她。

“那可是公主。我……我就是給她提鞋都不配……”

“不要這麽說!”霍維棠突然大聲打斷她,秦氏吃了一驚,霍維棠亦是驚訝,過後他便尷尬地蹙起了眉,“嘉寧,她是很好的,但你,也很好。”

秦氏愣了半晌,望著表哥那雙熟悉的還沒有被生活磋磨掉棱角的面容,自慚形穢之下,無比羞愧。

他在西京過著好日子,吃穿不愁,他尚且是如此,那位錦衣玉食的公主殿下,不知又是何等地美法。

從前秦氏還覺著命運是有點兒不公的,直至今日,見了霍維棠,她驚訝、感激之余,更是意外地感覺到,霍維棠,是她從前的一個夢罷了,少女時懷春思慕的男子,早被一場大水湮沒了,她重獲新生,終於找到了歸宿,如今再見這個表哥,除了出於親情和故人久別重逢的溫暖之外,別的,便已經不剩什麽了。

她微微頷首,說道:“我在這兒過得很好,得知你娶了公主,也不敢再去打擾你了,這些年,就一直在這兒住著。”

見霍維棠只身一人而來,面龐上帶著雨雪風霜、憔悴之氣,聯想到此前聽到的種種傳聞,不禁心頭一跳,“表哥,你與公主……是真不在一處了?是因為我?”

霍維棠搖頭,“與你無關。”

他黯然失笑,“除了我自己,大約,沒什麽能讓她對我死心的。”

“你做了什麽?”秦氏訝然問道。

霍維棠便說了,當年一個容貌氣質肖似她的婦人徐氏出現,離間得夫婦倆十余年不睦,拖到如今終於是一拍兩散的事。

秦紫蘇以往只道霍維棠不過是嘴皮笨了一些,如今聽他一說完,也是直蹙眉,忍不住便說道:“表哥,這件事不是我說你,你確實是辦得……太不地道了一些。你娶了公主,怎麽不知道她閨中小名喚作什麽,難道你從來不與她一道歸寧,也從沒聽太後娘娘她說起過?”

霍維棠苦笑,公主的家是朱墻紫瓦,龍闕晶宮,他每每入宮,周遭的一切都在無時不刻地提醒著他,他有多麽卑微,根本配不上那個金枝玉葉的美艷尊貴的嘉寧公主。漸漸地他便不怎麽去了,劉灩君與他成婚五載,他只陪她回過一次娘家。

“表哥,女人最需要的是什麽,是寵愛和信任,這兩樣,你是一樣都沒有給過你堂堂正正的妻子,難怪公主寒了心,她願意等到如今,才提出要與你分開,那麽這十多年都是在等你!她在等你一個道歉!你不聞不問,待在府上修著你的木頭,做你的琴,太讓妻兒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