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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恐怕是我能給你的最後一批戶籍登記了。兵臨城下,幹完今天,我也要徹底告老還鄉了。”

“謝謝你,孔科長。保重。”

齊升平在台上做戰前動員,看起來慷慨激昂,大義凜然。台下雖然坐滿了警員,但全都木訥沉悶,仿佛是一屋子擺設。

一回辦公室,齊升平便開始匆匆收拾東西。

方秘書敲門進來:“副局長,下午的動員會還是定在兩點嗎?”

“我有急事要出去,下午的會讓周副局長主持吧!”

“周副局長也出去了。”

“那就隨便誰,誰願意主持誰就上台去主持!”

說罷,齊升平拿上外套和公文包,匆匆離開了警局。

刑二處僅剩的四名警員各自坐在座位上,沒有人說話,氣氛傷感而壓抑。

門口幾名警員匆匆忙忙跑過,其中一人敲著門喊道:“二處的去武器科領槍!馬上要到外白渡橋支援防衛圈!另外趕緊統計一下人數,交一份子彈申請表!”

二處的人無動於衷,似乎誰也沒聽見他的話。

小喇叭說:“夏處長走了,李隊長走了,趙志勇也走了。七個位子,現在空了三個。”

四個人傷感地坐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過了片刻,小喇叭又說:“去樓頂喝一杯吧。”

肖大頭:“行啊!”

於胖子:“這時候了,哪兒還賣酒給你喝?”

小喇叭笑著從桌子下面拎出四瓶酒:“我從家裏帶了。”

於胖子:“但是去樓頂的通道好像已經鎖了。”

顧耀東拿出一串鑰匙:“鑰匙在我這裏。”

另外三人笑了。

坐在十層樓高的天台上俯瞰這座城市,風景是不一樣的。這裏看不見人間悲歡,看不見人間罪惡,於是很多的惆悵、郁結和憤怒,在這個更接近天空的地方不自覺地消減了。

四個人坐在天台邊,一人拿了只酒瓶,喝著酒,漫無邊際地聊著天。

肖大頭:“今後你們打算怎麽辦?”

於胖子:“你有打算嗎?”

肖大頭:“我?呵呵,不知道,沒想過。就我這個火爆脾氣,除了當警察可能也幹不了別的。”

顧耀東:“肖警官,後悔來當警察嗎?”

“不後悔。我十八歲進捕房,最好的青春都交付在這兒了。只是有點遺憾吧,生錯了時代,沒能成為我曾經想成為的那種警察。”

“也許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不可能啦。早不是年少輕狂的肖德榮了。青春不再,夢想也死在這兒了。”

於胖子:“我跟你不一樣。其實我根本就不想當警察,從來就不想。我沒什麽本事,也沒什麽大理想,就想當個普通人,開個小飯館,每天炒炒菜,賺點小錢,跟老婆孩子過好小日子。”

小喇叭:“你開飯館,可能會自己把自己吃破產吧?”

兩人依然像從前一樣開著玩笑,嘻嘻哈哈,只是笑容裏多了一絲感傷。

肖大頭:“小喇叭,你呢?”

正在笑鬧的小喇叭忽然沉寂了下來。

“我要結婚了。”他輕聲說道。

詫異,接著是激動和欣喜。

於胖子給了他一拳:“行啊你!什麽時候都到這一步了!居然一直保密!”

小喇叭難以啟齒:“是在台灣。”

三個人愣住了。

“對不起……她是一個演員,劇團和那些看戲打賞的官太太都要走了,她要演戲也不得不跟著過去。其實我想跟你們在一起。可我一個人這麽多年了,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喜歡的女孩子也喜歡我,我是真心想跟她結婚。”小喇叭說得特別難過。

顧耀東:“這是喜事,大喜事,恭喜你。”

於胖子:“你的喜酒我們是喝不上了。這頓就算是提前祝賀吧。”

小喇叭:“其實如果你們想一起去台灣,今天晚上就有船。”

於胖子:“怎麽去?一張船票十多條金子呢。”

小喇叭滿懷期待地說:“我有個親戚在船上的炊事房做事。我都問好了!只要進了碼頭,他能把我們幾個人都塞進炊事房,一起過去!從警局裏搞到通行證還是很容易的!”

於胖子笑了笑,沒說話。四人沉默地喝酒。

肖大頭:“你呢大學生,今後什麽打算?”

顧耀東:“留在上海。”

“還當警察?”

“也許會吧。”

“如果將來是共產黨的天下呢?”

“不管誰執政,我相信警察的職責是一樣的。”

肖大頭看了他片刻:“顧耀東,跟當年剛來警局的時候相比,你好像一點沒變,又好像變了很多。”

“但是有的東西永遠不會變,比如匡扶正義,保護百姓,這始終是我想做的事。”二人對視片刻,似乎有個秘密已經心照不宣。

肖大頭釋然了:“其實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發現你跟我們不是一路人,怎麽辦?現在知道了,你到底是什麽人不重要,反正在我眼裏你就是刑二處最傻的顧耀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