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7/12頁)

夜晚的曬台靜悄悄的。弄堂裏的路燈已經滅了,只有不遠處大街上的霓虹燈在閃爍,映在曬台上忽明忽暗。沈青禾一個人曬著衣服,連碰也不讓顧耀東碰。顧耀東杵在那裏像只被嫌棄的跟屁蟲,於是只好到旁邊澆花,假裝有事可做。那幾盆月見草在夜風裏輕輕搖著,它們只在暮色裏綻放,悄悄地,像極了在心底開出的花。

顧耀東有些靦腆地說:“謝謝。”

“夏處長經常關照我的生意,幫他照顧手下,算是還他人情。”沈青禾曬著衣服,仿佛是閑聊一樣問道,“你一丁點還手的能力都沒有,就不怕真的被人家打出毛病來嗎?”

“你知道了?”

“也不是什麽秘密,夏處長告訴我了。”

“千萬別告訴我爸媽,還有我姐。我怕他們擔心!”

“這麽害怕家人擔心,采訪的時候何必逞能呢?”

有那麽幾秒,曬台上什麽聲音都沒有。

然後沈青禾聽見顧耀東小聲說:“真正勇敢的人,可以用生命冒險,但絕不會用良心去冒險。”

她愣住了,回頭看著他。

顧耀東不好意思地趕緊解釋:“別誤會,這話不是我說的,是一個叫席勒的人說的。”

“你看過他的書?”

“夏處長剛送給我一本,我看完了,很喜歡這句話。”

沈青禾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和自己說話的是另一個人。

“沈小姐,你怎麽了?”

“沒什麽。”

顧耀東很誠懇又有些靦腆:“我不是在誇自己勇敢。但是我想努力成為這樣的人。”

沈青禾心情復雜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起很久以前認識一個朋友,他也很喜歡這個作家的書,還有這句話。”

“這麽巧。”

“是啊,這麽巧。”沈青禾端著空水盆離開了,走到樓梯口時,她回頭望向顧耀東的背影。

顧耀東一個人趴在曬台邊,望著遠處的霓虹燈發呆。霓虹燈映在他臉上,明暗之間顯得棱角越發分明了。他有幹凈的眼睛,鼻梁有好看的弧線,鼻尖微微翹著,透著稚氣。也許是忽明忽暗的光線制造了交錯感,他的稚氣褪去了幾分,竟多了些夏繼成的影子。

沈青禾努力平復心情,離開了曬台。

第二天,顧耀東去了警察局。按照夏繼成之前的交代,他穿了一身工裝類型的便服。

夏繼成領著他朝看守所走:“確定沒事了?”

顧耀東:“沒事了!處長,這身衣服行嗎?”

“嗯,可以。就是有點像修車的。”

顧耀東樂呵呵地:“我就是找弄堂口修車的老伯借的!”又走了幾步,他好奇地問:“我們去看守所幹什麽?”

“少說少問,省著體力,一會兒用得上。”

登記室值班的依然是徐三。他按照夏繼成的要求,打開了十九號牢房門。屋裏關著一個精瘦挺拔的中年男人。他是刑二處的犯人,叫馬武山。夏繼成要見的人就是他。

夏繼成對徐三說:“把他的手銬腳銬都打開。”

徐三有些猶豫:“這個……怕不安全啊。”

“讓你開你就開。後果我負責。”

徐三只得照辦,給犯人松了鐐銬。夏繼成又讓他送了一壺水過來,然後從他手裏拿了鑰匙,把他支出去了。牢房裏只剩夏繼成和顧耀東。

馬武山不卑不亢地看著二人,問道:“什麽意思?”

夏繼成:“馬先生,我想請您教這個年輕人幾招擒拿技巧。”

顧耀東很意外。

馬武山:“我是犯人,沒有義務為警察隊伍培養人。”

夏繼成:“這只是我的私人請求,與警局無關。不過我可以以處長身份為你申請釋放令。”

馬武山打量顧耀東:“他恐怕不是那塊料,我教不了。”

夏繼成:“不必多了,只需要您的反手擒抱這一招。”

馬武山:“你說話算話嗎?”

夏繼成:“當然。”

馬武山起身,慢慢走到顧耀東面前。顧耀東被他看得有些發怵,轉頭求救般望向夏繼成:“處長……”話音未落,馬武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雙手鎖在背後,並勒住了顧耀東的脖子。顧耀東很快就憋紅了臉連哼都哼不出來。馬武山這才松了手。

夏繼成猶豫了一下,說道:“他身上有傷,對他用五成力就夠了。開始吧。”說完,他便離開房間,鎖了房門。

這天下午在牢房裏的兩個小時,對顧耀東來說完全是另一種人生——面團一樣的人生。他以上百種姿勢,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被馬武山摔在地上。他出了幾身汗,喝光了徐三放在牢房裏的水。摔來打去,擠幹汗水,他仿佛變成最後剩下的那團面筋,韌勁十足。

直到黃昏時分,夏繼成才從看守所把顧耀東領出去。顧耀東是站著走出去的,這讓馬武山和夏繼成都有些意外。一路上,他著了魔似的跟在夏繼成後面不斷比畫擒拿動作,一邊比畫一邊問道:“處長,你真的要給他申請釋放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