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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繼成下了車,正往警局大樓裏走,顧耀東也不知從什麽地方忽然就竄了出來攔在前面,神色很緊張的樣子。夏繼成瞄了他兩眼,繞開,剛走兩步,顧耀東又竄上來攔在了前面。他只得領著這小子去了後院一處僻靜的地方。

顧耀東一副出了大事的樣子,東張西望,直到確認周圍無人,這才回過頭看著夏繼成,眼神直愣愣的。

夏繼成:“鬼鬼祟祟,到底什麽事?”

顧耀東話憋在嘴裏,好半天開不了口。

“借錢?”

搖頭。

“還有比借錢更難啟齒的事?”

顧耀東終於逼著自己把話說出來:“處長,我犯錯了。”

“你犯錯,我並不驚訝。”

“這次是真的很嚴重。”

夏繼成發現這個傻子也有心事很重的時候,於是認真起來:“到底什麽事?”

“瑞賢酒樓,那個叫陳憲民的雜志社主編,他沒有殺人。我幫一處抓了一個無辜的人。”顧耀東說得很痛苦,夏繼成臉上微微閃過一絲異樣。他又從挎包裏拿出報紙、處方,一一給夏繼成看。

“案發當天他一直在醫院,我去醫院問過了,也查了從醫院去案發現場的路,他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時間。而且新聞裏說他趁對方聽唱片時闖進去,但是我查了當天報上刊登的停電通告,那一條街都停電,根本不可能放唱片。”

夏繼成拿著所謂的證據只看了兩眼,就還給了他:“還以為什麽大事。總翻舊賬,你就沒有別的事可做?”他語氣很輕巧,輕巧得讓顧耀東愣了好幾秒。

“處長,他們抓錯人,這不算大事嗎?”

“抓錯也好,冤枉也好,這都不是你一個新人該管的事。”

“所以我來找您,只有您開口,陳憲民才有申冤的機會。”

“這不關我的事。”

“可……您也是警察。”

夏繼成臉色沉了下來:“顧耀東,我對你已經夠寬容了。別不識擡舉。”

“難道匡扶正義,保護百姓,還要分新案子和舊案子、新警察和老警察?”反正也從來都分不清好歹,索性豁出去了。

“行了。我不喜歡聽口號。回去吧。”

顧耀東站著沒動。

“讓你回去你就回去!”

他還是不吭聲,一臉倔強。夏繼成“啪”地打了下他的警帽檐,帽檐遮住了顧耀東的眼睛。他一臉倔強地扶正帽子。

夏繼成有些冒火了:“你想怎麽樣?”

“重新調查。”

“然後呢?讓報紙白紙黑字登出來,警察總局抓錯人?你去公開道歉嗎?還是讓刑一處刑二處去?還是讓副局長、局長去?”

“我去。”

“於公無用,於私有害。除了變成笑話,你的警察生涯也可能會就此終結。”

“我願意承擔這個後果。”

夏繼成撕掉報紙和處方,扔在顧耀東臉上:“你不要臉面,別人要!我要!”

顧耀東依然很倔強:“可是人命和良心比臉面重要。如果擔心連累二處,我可以寫一封匿名信交給局長,說明案件情況。”

“就你聰明?就你看出案子有問題?你寫信,局長就聽你的?”

“不試一試,難道眼睜睜看著有人被冤枉嗎?”

“在警察局這個地方,還輪不到你來當英雄。幹不了就走人,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夏繼成走到顧耀東面前,用令人生畏的目光看著他,“陳憲民被捕跟你沒有關系,他的命運也不會由你來決定,自作主張只會給自己和別人帶來更大的麻煩。顧耀東,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做自己沒有能力負責的事。”

一字一句,是警告,也是威脅。顧耀東迎著夏繼成的目光與他對視,他想過夏繼成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一個玩忽職守的人,一個庸俗、偷安、麻木的人,但從未想過他是一個如此不堪的人。

夏繼成走進刑二處,一腳踢翻了一把擋路的椅子。所有人都嚇得一動不敢動。

“今後誰再提陳憲民的案子,就自己去人事處遞辭呈!滾蛋!”說完他進了處長辦公室,把門“啪”地一關。

眾人面面相覷,小喇叭小聲問道:“誰招惹處長了?”於胖子朝著隨後進來的顧耀東擡了擡下巴,大家都明白了。

趙志勇湊過來:“你是不是又在處長面前多嘴了?”顧耀東沒說話。趙志勇猶豫了一下,拉著他就出了刑二處。顧耀東被他拽著一路下了樓,進了警局院子,最後到了一處他從來沒到過的地方。從這裏可以直接望見遠處的警局看守所大門。

趙志勇在他面前來來回回踱步,幾次欲言又止。

顧耀東一直看著他:“你想訓我的話,處長剛才已經訓過了。”

“他沒直接開除你,已經很仁慈了。”

“遲早會的。我跟他吵起來了。”

趙志勇驚訝到不自覺地喊了起來:“還吵起來了?那可是處長,你的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