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沈舒寧從後視鏡看著站在院子裏的裴念, 直到裴念消失,他才收回目光, 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線。

“吃早飯了嗎?沈舒寧?”

陶楊側頭來問他。

沈舒寧看向陶楊。

那讓人討厭恐懼的黑紅血線又出現了,似乎也知道很久沒有見面, 它從陶楊的眼眶中爬出, 興奮的揚起了自己的觸角,想要將自己的尖端觸碰到他的身上。

在無法觸碰他之後, 它煩躁地扭動著,瞬間吞噬了陶楊這具軀體,於是在他的視線裏, 他與一個全身纏滿血線的怪物同行。

而他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催眠自己。

他垂下眼睫,語氣平淡, “我吃了……”

中午的時候,倆人到了小時候的孤兒院。

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孤兒院依舊佇立在那裏, 鐵欄杆鑄就的大門已經生銹不少,因為入秋,兩邊種的梧桐樹落了不少的葉子, 大門最頂上掛著一個鍍銅的牌子——平樂社會福利中心, 時間太長了, 字都有些模糊, 沈舒寧下了車,怔怔看著它。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在這一刻沈舒寧仿佛真的摸到了流逝的時間, 他分明以早就成年的軀殼站在這裏,卻覺得自己還是多年以前那個牽著警察姐姐手駐足在孤兒院門口的兩歲小孩。

陶楊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敲了敲看守亭的窗,玻璃窗打開,一個全身被血絲纏繞的怪物探出頭來,它的動作遲緩,就連聲音也透著滄桑,是一個年邁的老人。

陶楊彎身說了自己的來意,老人打了一個電話後,隨即將門給打開。

嘎吱嘎吱的聲響,大門搖搖晃晃的開了,對方背著手,“進來吧……”

陶楊回頭,“沈舒寧,我們可以進去了。”

沈舒寧看著滿身血絲的倆人,遲疑的踏了進去。

一切還是原來那樣,包括墻壁上的貼畫也不曾改變,有兩個已經的人匆匆走了出來,沈舒寧根據它們的腳步和聲音,推測是兩個上了年紀的女性。

上了年紀的女性……倆個……

沈舒寧反應過來,是孤兒院的院長和副院長,但是她們的名字,他已經忘得幹幹凈凈了。

在沈舒寧的記憶裏,院長是個嚴厲的女人,副院長是個溫和的女人,至於他為什麽會這樣認為,他已經沒有相關的記憶。

十幾年的時間,對於他而言久遠得像是幾個世紀,如果沒有那封信,他連自己的名字包括陶楊都會忘記。

“是陶楊嗎?是陶楊回來了?”

“你旁邊的這個是……”

陶楊笑了下,回答了對方,“顧姨,趙姨,他是沈舒寧。”

“是寧寧嗎?!你找到他了?!”

聲音溫和的副院長看向站在陶楊旁邊的青年,神色又是驚喜又是震驚。

在副院長的記憶裏,沈舒寧是孤兒院最小的孩子,小孩很乖,皮膚很白,很愛幹凈,也很少說話,他從來都是跟在陶楊身邊,兩個人形影不離,她有時候還和院長打趣陶楊像是養了一個小媳婦。哪怕幸運的被領養走了,也沒有忘記沈舒寧,經常偷偷跑回來和沈舒寧一起玩。

十幾年的時間不見,曾經只到她腰的小孩現在已經比她高出不少,眉眼裏卻還有那麽一點小時候的味道。

性格看起來也和小時候差不多,沉靜內向。

這樣的記憶讓她露出笑容,眼睛忍不住紅了一下,幾步走到沈舒寧面前,伸出手握住沈舒寧,“寧寧啊,你都這麽大了,失蹤的這幾年裏,你過得好嗎?拐賣你的人有沒有被抓到?你呢?有沒有照顧好自己?”

沈舒寧在她走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就想退,但他壓制住了這種沖動。

他只能一動不動,被對方握住了手。

他知道真實的畫面應該是溫馨讓人感動的,但在他眼中不是這樣,副院長握住了他的手,纏繞在副院長身上的血線瘋狂的遊動到倆人接觸的手上,就像密密麻麻的蟲子,而它們發了瘋的想要爬到他的身上。

他僵硬著軀體,努力催眠自己這是假的,這是幻覺,它們並不存在,不用害怕,也不用恐懼。

不斷的催眠下,他勉強露出了笑容,幹巴巴的回答著:“我,我很好。”

是啊,他很好,在那樣的地方,活著離開,就已經是奇跡。

聲音嚴肅的院長也走了過來,兩個人圍繞著他進行了一番慰問,之後孩子也陸陸續續的跑出來,他們躲在不遠處,偷偷看著他和陶楊。

然而對於沈舒寧,人越多他越恐懼。

他感覺自己仿佛置身進恐怖片裏,無數只厲鬼正圍繞著他,他們裸露在外面的肌膚就像是由頭發構成的,那麽多的頭發,紅色的頭發,正從他們的嘴巴裏噴出,又在眼睛裏繞成一團,一根根抽出,又一根根縮回去。

水蛭,頭發,血,瘋狂,猩紅,惡黑,邪惡,窺視,獰笑,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