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蔣閆用左臂架著楚姒, 兩人正順著鄉間的黃土路倉惶奔逃。

蔣閆此人,還是有真本事的。

先前他傷口未有醫藥, 血流極多, 又發了高熱, 人本就奄奄一息, 且還被廢了持刀右手的手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

他不是什麽左撇子, 如此,已無甚武力值可言。於是就被扔進一空屋子裏頭, 被鎖了起來。不過由於城裏府中連連大變,有一度,看守人員呈空白狀態, 給了他一個脫身空隙。

燒熬退了, 他硬生生磨斷身後捆綁雙手的繩索,破開窗扇趁亂出了來。

他第一時間先去找楚姒。

好在兩人關得並不遠, 他很快找到了。

楚姒情況也很不好, 她沒傷沒燒,但沒水沒食已兩天, 嬌生慣養的她已癱在地上。

蔣閆給她松了綁,二人顧不上尋水尋食, 趁亂蹌蹌踉踉逃出了府。

城裏很亂,城門已破百姓奔逃,西河王打開西城門突圍,人流往那邊蜂擁而去, 二人匆匆換了甲衣,倉惶順著人流出了城。

兵荒馬亂,天大地大卻如同喪家之犬,連方向都無從辨別,只悶頭亂撞。

這兩人還是幸運的,沒有遇上大股亂兵,磕磕絆絆離鄧州城越來越遠。

楚姒撐不住了,眼前發黑:“……我們想找個地方歇腳。”

她看見前方有個小村莊。

兩人立即往那邊去了,蔣閆其實也是強弩之末,全憑一口氣撐著,水和食物,他們必須馬上補充。

他們沒錢,但好在楚姒身上還有些幾件玉飾。找人家落腳,水是涼水,食物是拉嗓子的糙餅,她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簡陋的飯食,這會兒卻不顧一切大口大口吃著,吃罷倒頭就睡。

好不容易緩過了氣,醒後,蔣閆心疼摸摸她紅腫的左臉,又有些釋然和欣喜:“從今往後,我們便隱姓埋名罷,阿姒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苦的。”

不會讓她吃苦?

恐怕蔣閆所以為的不會吃苦,和楚姒預期差之千裏,喉嚨還有點癢疼,是不習慣吃粗食所致,若是下半輩子都過這種日子,她寧願在事敗時當場就死去。

楚姒怨憤,不甘,但她更清楚的是,蔣閆是她目前唯一的依靠,哪怕他右手筋都被挑斷了,成了半個廢人。

她靠在他懷裏,垂下眼瞼,輕聲“嗯”地應了。

既歇息過,那就該立即動身,這處仍在鄧州近郊,很不安全。

臨行前,楚姒問:“這處人家……”

她這話的意思是讓蔣閆給處理幹凈了,畢竟近距離接觸過二人。

實則楚姒如今心中忌憚得很,楚家反而成了其次,她最忌憚的是傅縉。

血海深仇,不死不休,那小崽子一直派人在鄧州,伺機拿她,她知道。

現在沒了鄧州和楚家做保護傘,一旦泄露行蹤,後果不堪設想。

那小崽子本人也近在咫尺。

楚姒掃了一眼外面院子正劈柴拔菜的農戶男女主人,眉目厲色一閃。

“這……”

蔣閆頓了頓,勸:“村中見過我們來投宿的農人還有好些,住一宿離開不顯眼,若是農戶橫死,反而更教人留意。”

楚姒一想也是,如今鄧州為寧軍新得,正是傅縉地盤,萬一有人去衙門報了案子,反而正撞上去。

這麽一想,只得作罷,“那我們馬上就走。”

實際兩人狀態仍舊不好,但唯恐被傅縉的人追來行蹤,不敢停留,相扶著立即離開。

外頭依舊還亂著,逃卒百姓,奔走的推車的,拖兒帶女,慌慌地四下奔逃。一身狼狽的蔣閆楚姒混在其中,倒不顯眼。

兩人打聽過,西河大軍往西南敗逃,寧軍大軍直追而去,二人當即掉頭,往另一邊的南方遁去。

楚姒打算南下渡江,往江南。江南仍是西河王地盤,過了江就算安全了。

兩人蹌蹌踉踉,扶持著向南,後又奪了一頭驢,終於加快腳程。

距離鄧州越遠,亂像就越來越輕,跋涉數日,終於在這日傍晚,望見緲渺大江。

此時已是傍晚,春雨淅淅瀝瀝,灰蒙蒙的天,大江天際籠罩煙雨間,仿佛渾然一體。

蔣閆牽著驢步行,楚姒披了蓑衣頭戴鬥笠,坐在驢背,她順蔣閆指示擡首望了一陣,大喜:“快,我們趕緊尋碼頭渡江!”

蔣閆有些遲疑:“現在天色晚了,也不知碼頭多遠,不如我們先歇一夜?”

“不!”

楚姒立即打斷。

不知為何,她這兩日右眼皮一直顫跳,隱隱心驚肉跳的感覺,一種不詳預感油然而生。

她心下焦急:“咱們不能等了,盡快過江!”

楚姒眼尖,望見遠處有一漁夫漁婦挑著籮筐等物從江邊返,她大喜:“快,我們過去!”

有漁人,就是有漁船,不用找碼頭了,就用漁船!

漁船平時並不幹渡人的活,但若許以重金,這些都不是問題。漁夫漁婦欣然應允,當即掉頭,引二人往江邊一茂密蘆葦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