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晌午過後,寒意又添幾分, 天空絮絮地飄著細雪, 被北風一揚, 打著轉兒灌入廊下。

馮戊率一眾親衛守在外書房院內外, 個個身姿筆挺,精神飽滿,他巡了一遍,便回到廊下安靜立著。

主子正與賈先生幾個在內議事。

半個時辰後,書房大門打開, 賈泗陳瓚幾人魚貫而出, 馮戊就領人入內, 一邊示意將茶盞等物拿出去, 一遍自己收拾大書案右側那一疊處理好的公文。

輕手輕腳,外書房內很安靜。

傅縉靠在太師椅背上,閉上眼睛,擡手捏了捏鼻梁。

軍政二務, 城裏城外, 饒是精力旺盛如他, 都有些疲憊。

馮戊愈發將動作放輕, 快速收拾妥當,又給研了新墨, 他抱起公文,正要悄悄退下。

卻聽上首主子道:“梁榮可有信傳回?”

傅縉未曾睜眼,不經意問了一句。

馮戊忙立住:“稟主子, 未曾。”

上首傅縉未再言語,揮了揮手,馮戊便無聲退下。

輕手輕腳把外書房的門掩上,他無聲嘆了口氣,別看主子只是隨口一問,實則他知道主子其實是很在意的。

馮戊也忐忑,實在是梁榮那邊很有些久了,上回訊報至今又一個月出頭,怎麽一點音訊都無,究竟怎麽樣了?真真急死個人!

傅縉自個兒也有一套情報系統,這等私事自然是走這邊的,馮戊匆匆招人問:“怎麽樣,梁榮可有信送回了?”

“還沒。”

馮戊失望,正要揮手讓人退下,卻聽一陣急促腳步聲,來人揚聲:“馮都尉,鄧州有信來了!”

“快拿來。”

馮戊劈手接過,一邊粗粗看過火漆完好,一邊已往外書房沖了過去。

“主子,梁榮的信到了。”

馮戊將信箋及隨信來的一個小小漆盒呈上。

“下去罷。”

傅縉睜開眼,書房大門“咿呀”一聲掩上,他緩緩坐直身體,將那封信拿在手裏。

沉默片刻,他將其打開。

一目十行,視線最後落在末尾。

“……已查實,當年追殺荀嬤嬤一事,楚溫並未參與也不知情。先前訊報,乃因楚姒連同鄧州校尉蔣閆合謀布置,欲蒙蔽我等之故。漆盒附部分證據和口供,請主子過目。”

“屬下等險些被大意蒙騙誤事,請主子……”

傅縉將視線移開,打開封好的漆盒,裏頭厚厚一疊調查過程和結果,有經手者的署名,還有兩個關鍵人物的口供。

梁榮說,這兩人正押返易州,待主子提審。

其實就算現在人還沒押到,也算證據確鑿了。

“啪”一聲輕響。

傅縉將漆盒闔上。

不得不說,乍看清訊報那一刻,他心裏是驟一松。

一松之後,又有情緒翻湧,不知是喜是悲,怔忪惆悵,有些難受,又有些釋然,諸般摻雜難以一一表述。

他將這紙訊報從頭到尾細重新看了一遍,又打開左手側的木屜,將先前祖母寫的那封信取了出來。

“冤有頭,債有主,嚴懲禍首足矣,其余楚氏族人雖得余蔭,但或非其所願也。莫嗔莫執,莫再過分介懷。”

信箋打開,食指在這段話上摩挲了片刻,須臾,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驀地站起來,將祖母的信放回,而後拿了梁榮信報,開門大步而出。

……

絮雪漫天,北風凜凜,吸入肺腑的空氣沁冷沁冷的,卻極清新,教人心中一應思緒一掃而空。

傅縉腳下越發快了。

朱紅的廊道,青藍的彩畫,這回後院的路程有些嫌長,他步伐越來越快。

穿過內巷,入得院門,“砰”一聲,他推開正房的隔扇大門。

淺青色的窈窕身影便映入眼簾,她一詫回頭,隨即眉眼一彎,“夫君回來了?”

傅縉聽見自己說:“嗯,我回來了。”

楚玥是有些驚奇的,畢竟現在才半下午。她是才從外面回來凍得手腳發麻,不敢大意趕緊回來浸熱水,完事索性在屋裏處理公務。

“今兒怎麽這麽早,不忙麽?”

似花瓣般淡粉的唇揚起,嘴角一點小小梨渦,微翹的眼角正彎著,她笑意盈盈,正起身向他行來。

傅縉不自禁露出笑,他“嗯”了一聲。

二人挨著坐下,楚玥斟了一盅熱茶給他,他接過喝了,熱熱的暖意從口腔流淌至胸腹,他覺得寒意盡褪,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

見楚玥又要起身教人打熱水來,他拉住她的手,“不忙。”

她不解回頭,傅縉說:“梁榮有信傳回了。”

楚玥一愣,呼吸有些屏住了,“怎麽樣了?”

實在是這次調查時間有點久了,弄得她都有些緊張起來。

傅縉將信取出,遞給她,“你說得沒錯。”

“你父親確實沒參與也不知情。”

楚玥接過信未來得及看,驀地擡頭,他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既他不知情,我便如先前應你的,就此揭過,日後再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