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傅縉說楚姒稱不了心,也如不了意,並非一句虛言。

他從未打算一步到位。

一個沒碰觸過軍事的文官,想一下子直接任兵權實職,根本不可能。

他心裏有數,只要到了兵部,一切好辦。

十一月末,京營大演練。

自大梁朝開國以來,京郊大營常駐三十萬精兵。太.祖極重視武力拱衛,言“武不可廢,軍不可怠”,種種軍務調整,又防太平年月京軍養廢,定下每季一次大演武,已延續至今。

或分作兩方或分作幾方,先是校場演兵平地較量,然後投入京城南郊的崎嶺太華山等連綿山脈,劃出一個區域,進行攻防之戰。

真刀真槍,每回演練都有少量兵士折損的,可見其嚴謹程度。

此乃京營乃至兵部的一大盛事,皇帝也會不定期駕臨觀戰。意義很重大,既能檢閱軍隊防止養廢,還能選拔出各層的一些表現優異者,加以提拔。

今年的冬季演練,就定在雪後初霽的十一月廿二。

傅縉既是兵部一員,自然參與其中,不過他是文職,整備好軍械後,演練當日在高台上觀戰即可,實戰不幹他的事。

三丈余的一座闊大高台,椅案齊備,一列列整齊排了開去。傅縉品階中上,位置比較靠前。他再前面的,除了中間的皇帝龍座,還有鎮國公伏老將軍、兵部尚書、侍郎等等要員。

皇帝並沒有駕臨,口諭伏老將軍和兵部尚書主持演練。

伏老將軍三朝元老,兩救先帝,蕩北寇平南匪,征戰一生威名赫赫。他已年逾六旬,仍舊硬朗,一柄湛金長刀虎虎生風,仍上朝入營,任大將軍一職。

老將軍一聲吆喝,聲如洪鐘,演練開始。

先是全體演武,接著是分支平地戰練。

京營三十萬兵卒,被分為兩支,戰練每支先出一萬人,畢竟校場雖然很大,但也有個限度,人太多施展不開。

東邊腰系青巾的一支,領軍是個九尺大將,名譚肅;而西邊腰系紅巾的領軍大將則叫劉檀,體型略遜,但也同樣威猛。

傅縉往東邊瞥了一眼,無聲收回視線。

先是諸將們之間的較量,譚肅劉檀一夾馬肚,提刀奔向對方。

雖說是都是京營同袍,但也難免分些派系,尤其奪嫡之爭持續數年,而新太子雖封,但其余蟄伏皇子依舊蠢蠢欲動。

這較量一開始,就充滿了火.藥味,譚肅大喝一聲,橫刀劈下,而劉檀沉著一擋,反手一刺。

你來我往,對戰立即白熱化,譚肅極其勇猛,刀兵相接間竟隱見火星飛濺,高台上眾人嘖嘖驚嘆:“看來,不出三十回合,譚肅必勝。”

伏老將軍微微搖了搖頭,捏須不語。

台上的,果然大多是不擅武藝軍事的兵部文官。

他正這般想罷,忽聽見贊嘆譚肅的諸多議論中,有一年輕男聲道:“譚肅必敗,二十回合內。”

他一詫,立即回頭看去,

卻見一劍眉長目的青年男子,一身青底暗紅上四品官服,端坐在第二排,他正眺望校場激戰的二將,微微搖了搖頭。

伏老將軍認得此人,鎮北侯世子傅縉,前吏部少年英才也,諸多奏議極其得用,下能安民,上能輔君,剛調來兵部,當時他還覺得非常可惜。

不過他從不涉及各種黨派爭鬥,嘆了兩句便罷。

伏老將軍挑眉:“何以見得?”

傅縉一看,拱了拱手,道:“譚肅大開大合,其勢雖猛,然劉檀格擋躲避,卻分毫未見亂。”

他十分篤定:“避其鋒芒,伺機而動,劉檀沉且穩,二十回合必見分曉。”

二十回合耗時並不久,這話落下片刻,劉檀長矛忽暴起,一個刁鉆的角度,直刺譚肅肋下一個乍露的破綻,一蓬鮮血濺起,“砰”一聲重刀落地。

劉檀反勝,校場登時掌聲雷動。

和傅縉所說的,分毫不差。

伏老將軍面露欣賞,能看出個中關竅者,顯然是個極善武藝之人,當個掌名冊的郎官,忒浪費了些。

他遂笑:“既都是兵部的,何不下場試試?”

他萌生了給傅縉挪一挪位置的想法,不過,得先看看他有何本事?

傅縉抱拳,笑:“恭敬不如從命。”

他站起,大步往台下而去。

傅縉很快換了一身戎裝出來。

寬袍廣袖一落地,青黑鎧甲一上身,溫潤世家公子模樣一絲不見,雙目炯炯,英姿勃發,金戈鐵血的氣勢再掩不住。

這人,一看就是見過血的。

仍在場中侯戰的劉檀一點不敢輕視,緊了緊雙矛,凝神盯著對方。

寒風獵獵而過,二人一夾馬肚,直直奔往對方。傅縉平平一記斜劈,劉檀舉矛去擋,忽“砰”一聲銳響,登時一股大力從上而來,震得他虎口一麻,長矛險些脫手而出。

劉檀大驚失色,這力道,竟不遜於方才的唐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