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

心腹隨衛馮戊呈上昨夜訊報,利索撿起地上那套寢衣,轉出門,差點和大步而來的樊嶽迎面撞上。

樊嶽明面上也是傅縉好友,昨夜飲宴大醉,被直接安置在傅縉的外書房院落,一大早過來了。

他敏捷一跳,利索避開馮戊,繞了半圈信步進門,“哎承淵,這一大早的……”

他想說換什麽衣服,忽想起月前驛舍傅縉的態度,忙閉上嘴巴。

傅縉已看罷訊報,順手遞給在下首落座的樊嶽,“吏部侍郎余文炳昨夜獄中自縊身亡,襄州刺史陳亮連同一眾屬吏,俱已押解上京。”

樊嶽迅速看過,“朝堂內外被牽扯的官吏越來越多。”

他看向傅縉,肅容:“月來,各部官吏頻頻變動,承淵,你謀求調任兵部,現正是時候。”

傅縉文韜武略,年少英才,極得寧王信重。當初老鎮北侯病逝,乃一上佳契機,他返京入仕,滲透朝堂,伺機而動。

吏部出仕,屢次建功,在天子跟前都有了名號,被擢為少卿,上四品。可謂前途無量,繼續走下去,為宰稱相不過時間的事。但他的目標,卻從不是一個文官。

一旦有動亂,即使位高如宰輔,也如拔牙的老虎,不如個把軍侯校尉實在。

吏部只是跳板,他的目標在兵部,那些實實際際掌有兵權的武將職位。

這很需要良機,靖王謀逆案,京裏京外大動蕩,落馬調動者多不勝數,正是等候已久的上佳機會。

只不過,傅縉卻搖了搖頭,“再等等。”

還不夠火候。

此事需一擊即中。

二人就此議了半個時辰,隔扇門被輕敲兩下,馮戊小心稟:“主子,已卯初。”

新婚第一天,領新婦拜見尊長的時辰到了。

傅縉眸光沉了沉,道:“傳令下去,密切關注京城內外大小動靜。”

……

嘶索的衣料摩擦聲後,房門開闔,楚玥緩緩睜開眼。

但她沒有動,靜靜躺著,久到不會有人聯想傅縉出門時她是清醒的,這才坐起撩帳。

龍鳳喜燭已燃盡,兩汪殘淚滿瀉溢出,室內昏暗,僅有窗紗濾進的些許微光。

昨夜未曾入眠,只她很清醒,坐了片刻,喚已候在廊下的孫嬤嬤等人入屋伺候。

梳洗更衣,新婚頭日該隆重,一身大紅的牡丹紋高腰襦裙,挽了挽披帛,一頭如雲烏發已悉數疏起高髻,美則美矣,卻是婦人發式。

光滑的黃銅鏡面,嬌顏如昔,又多幾分陌生。

楚玥梳妝妥當,傅縉回來了,他一身湛藍廣袖深衣,玉冠束發,俊美優雅,微微笑道:“我們去後堂?”

楚玥微微垂首,有些羞赧,“嗯”了一聲。

她落後傅縉半步,二人出了新房所在的院落,往後方而去。前方男人緩緩而行,不疾不徐,甚是體貼。

楚玥想,看來短時間內,他們都會維持這個恩愛夫妻的假象。

這樣也好,她得先盡快摸清侯府上下的人事。

另外,還得看看楚姒有何招數使出。

這位姑母,靖王案未出之前就謀求再次結親,說沒打主意是不可能的。

……

楚玥今天,就能把鎮北侯府老中青三代的主子認識遍了。

凝暉堂,鎮北侯府後宅正院,庭院開闊,房舍厚重大氣,乃歷任侯府女主人起居之地。

傅縉祖父老鎮北侯軍功封爵,凝暉堂迎來第一任女主人,現今還健在並居於府內的張太夫人;第二任,即是現任侯爺傅延原配,傅縉生母張氏;第三任即是現任,已為傅延誕下一子的續弦楚姒。

傅縉擡頭看一眼高懸正中的匾額上,“凝暉堂”三個金漆大字龍鳳鳳舞,他垂眸,回身輕扶楚玥,“此處台階略高。”

他的手搭在楚玥的腰肢上,秋衣不厚不薄,楚玥仿佛能感受到陌生溫度,她努力忽略了異樣,“謝夫君。”

她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快步登上了台階。

“你看看,小夫妻倆相處融洽,想來不日就會為侯爺添一孫兒。”

階上堂內忽傳出一女聲輕笑,婉轉韻動,楚玥擡頭一看,只見姑母楚姒正端坐堂內右上首,紅唇輕揚:“可見這門親事,真真是做對了。”

堂內已有主子四人,左邊沉默就坐的少年正是傅茂;他下手一個總角男童,唇紅齒白,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靈動,眼角微微上翹,極肖楚姒。

楚玥了然,這就是她那親表弟傅渙,十歲,據聞聰穎好學,謙良恭讓,極得鎮北侯喜愛。如今驟一見,小男孩端坐筆挺,已初具世家子之風。

楚姒覬覦世子之位,可不是沒底氣的。

不過這對於傅縉來說,卻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楚玥余光瞥了瞥,卻見傅縉神色和緩,溫潤笑意不見半點變化。

至於堂上坐的最後一人,就是她那新出爐的公公鎮北侯傅延,四旬年紀,一襲赭色官袍,身材高大五官英武,極具威嚴的一家之主。